周蕙去上班的第三天,徐知杏就跟徐启明谈了准备回苗寨的事情。
周阿姨忙,徐启明忙,阿公阿婆自然也忙,两位老人家又常常不喜欢雇人干活,能在徐江苗寨帮上忙的也只有自己和当了老师能每年夏天回来的二叔了。
“暑假游客肯定很多,我来的时候二叔今年夏天又还没回来,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
徐启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女儿在这里待不长。
但是徐知年不一样,他很伤心。
他其实也不喜欢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虽然可以看整个下午的电视,也可以自己去外面玩,可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一直陪他呀。
毕竟电视也不是一直放着的。
那些没有人陪他的下午,他有时候去少年宫的空教室里跳舞,有时候一个人去公园里喂白鸽,有时候就默默地在家里写作业,放满在书桌旁边的水果盘。
这几天一直有姐姐陪着他,他很开心。
可是让他生气和难过的是,她来的时候不会提前告诉自己,走的时候也不会提前和自己商量。
他听到徐知杏这样说之后,尝试着自我消化了几秒钟。
但是那股情绪一直凝在心头让他不痛快,于是他猛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房间里冲了过去,再很重地把门合上,留下徐知杏父女两人面面相觑。
“你弟弟老一个人待着,”徐启明解释道,“这会儿听说你要走了,他不痛快呢。”
徐知杏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敲弟弟的房门。
“知年,姐姐进来了哦。”
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徐知杏拧开门把手,进去后把门阖上。
徐知年正趴躺在床上,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里。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旁边轻轻地坐下。
想了很久,徐知杏才开口:“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我明天要走的事情。”
“这段时间我也很开心能够陪着你,我是第一次和一个小我这么多的孩子待这么多天,但是我想阿公阿婆那边也需要我帮忙,所以又要让你一个人待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听到姐姐道歉,徐知年委屈地从枕头里抬起头来。
他已经泪眼汪汪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回阿公阿婆那里呢?”
徐知年真诚地发问,天知道他想问这句话多久了。
以前年纪小一点,妈妈会把他放在外婆家,让外公外婆帮忙照顾自己。只是去年外公去世了,外婆被舅舅接走照顾了,没人能再照顾他。
可就算是这样,妈妈也没有想过把他送到那个他每年过年都会去的被一条长长的河流贯穿的寨子。
外公去世那会儿就是暑假,妈妈一直在哭,爸爸在旁边安慰他。
当然,他也很难过,因为所有的人那么难过,还需要照顾自己。
他差点就要说自己可以回阿公阿婆家了。
可是他听到了妈妈和三姨聊天,她说:“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知年送到徐江那边让启明他爸妈帮忙照顾的。”
三姨劝妈妈:“你现在压力这么大,送过去你也轻松点儿啊。”
“行了,别说这个了。”妈妈不听,还抹了把泪。
后面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回徐江苗寨的事情。
“是不是阿公阿婆不喜欢我呀?”徐知年直起身子,揉着眼角问阿姐。
徐知杏坐得近了一点,靠过去抱住了弟弟。
“怎么会?”她夸张地说,“阿公阿婆老是在家里念叨你,想着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呢。”
这是真的,老两口在家里每次打电话给徐启明的时候都会问知年怎么样了。
“我也觉得,”徐知年鼻涕都快冒出来了,但他舍不得离开姐姐的怀抱,“每次过年的时候,阿公阿婆都把我抱得可紧了。”
听他这么说,徐知杏又觉得有点好笑。
“那你说,我妈妈为什么不把我送过去呢?”
徐知杏也不知道答案。
每年过年的时候阿姨和爸爸一起回来,她也没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闭口不谈的话题或者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
“或许周阿姨就是不想让你离她太远呢?你外公外婆之前也住在贵市,但是阿公阿婆却在西市,开车过去要好几个小时呢!”
“如果你真的去了西市,周阿姨说不定一整个暑假都看不到你了。”
徐知年觉得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之前在外公外婆家,妈妈就总是趁着两个团交替的时间回一趟贵市,买很多吃的来看他。
“也许,也许是这样吧。”
看弟弟一直有鼻音,徐知杏松开他,去拿了书桌上的纸巾提给他,让他擤鼻涕。
“别伤心了,”徐知杏安慰他,“你报了少年宫,缺课可不好,你又那么喜欢跳舞,要不我回学校之前再来一趟这里陪你待几天?”
徐知年擤完鼻涕后又自己拿出几张纸拭眼泪。
“算啦,这样的话你也好麻烦。你直接去学校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晚上老爸还会回来呢。”
西市有直达京市的高铁,再过来的话对她而言确实麻烦,徐知杏就没有再坚持了,又为自己这种先考虑了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和抱歉。
徐知杏突然想起来周阿姨离开那天晚上,沉默着拍了拍徐知年的头顶。
也许,周阿姨也在心里对徐知年怀有歉意吧。
她也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拍了拍徐知年的头顶。
看着徐知年水汪汪的眼睛,她起身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再送你去上一次课。”
第二天一早,徐知杏先把弟弟送进了少年宫,今天徐知年没有蹦蹦跳跳地直接跑进少年宫,而是一步三回头的盯着她看。
等到了上课的点后,徐知杏又一次走进了这栋房子,在窗户外面看了眼认真压腿的徐知年后,离开了。
回到家里,把昨天准备好的行李箱拿上后出发。
返程,她依旧是高铁。
徐知杏买的位置正好在第一排。
她的箱子不大,没有把行李箱放上头顶的置物架,直接放在了腿前面,这样下车的时候也好直接拿着。
高铁缓缓开动了,她隔着窗户看到了自己的双腿和行李箱之间绰绰有余的空间。
她突然想起了裴应谨,觉得他在高铁上的那天真傻。
他应该和坐在第一排的人解释一下,然后换个座位。
不过那样的话,她应该也不会注意到他了。
徐知杏打开手机,点进了他们的对话框,聊得不多,前面几天他都在不同的景点发过来几张照片,谈了谈在这边的感受。
“第一次吃酸汤火锅,太酸了”
“侗族歌舞表演,少数民族都这么善歌善舞吗?苗族呢?”
“本人到黄果树瀑布一游”
“荔波大小七孔,走下来比我在家跑十公里还累”
而她也是就事论事地回复了一下。
“以酸当盐,我们都吃惯了”
“其他民族不是很清楚,苗族的人也善歌善舞”
“[强]”
“[强][强][强]”
这两天倒是不见他发消息过来了,徐知杏猜,他们应该是回京市了。毕竟这边能看的景点数量也有限,而且需要走的路也多。
一二人结伴还好,可是他们那么多人一起来,总有人是走不了多少路的。
高铁上信号不好,她定了个离到点比较近的闹钟,放下手机,慢慢地睡着了。
下了高铁后,徐知杏有点饿了,先买了个面包对付着吃。到了西市高铁站,还需要坐大巴车才能到徐江脚下。
西市山路多,大巴车回去至少也要半个钟头四十分钟。
她趁这个时间给阿婆打了个电话。
“阿婆。”
阿婆应该正在炒菜,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混杂着油烟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喂,”阿婆认出了她的声音,“阿姐,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徐知杏并没有提前告诉阿公阿婆自己要回来的事情,家里开的旅馆基本上每餐都会有饭菜剩下,她并不担心自己回去了没饭吃。
“阿婆,我现在在西市高铁站,待会儿坐大巴车回来。”徐知杏咽下嘴里的面包,说道。
“你今天回来啊?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徐秀婆冲了冲手,从对面的帅小伙手里接过了手机。
裴应谨把手机递给阿婆后,拿起她刚放下的锅铲翻炒了一下锅里的茄子。
徐知杏把面包袋扔在垃圾桶里,提起行李箱准备上大巴:“这不是客栈都没人帮忙么,你又不肯找人,二叔今年又没回来。”
徐秀婆看了眼认真炒菜的裴应谨,走出了厨房,压低了点声音。
“你要是觉得好玩,就多玩几天。我和你阿公也算是找了个临时工忙着。”
“啊?”徐知杏简直不敢相信,“之前那么多人说要来客栈打工,你都拒绝了,怎么又突然找了个临时工帮忙?”
徐秀婆看不上孙女有时候不灵光的脑袋。
“之前那些人都是想来干长久的,咱们这儿也就节假日忙不过来,我和老头子才不搭理呢。”
“这次这个不一样,他就是住在我们客栈,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帮忙,就当作住宿钱了,也没几天,你二叔很快就回来来了。”
徐知杏很庆幸自己回来了。
“他来多久了?”
“也就才两天,小伙子又帅又勤快,他有时候在前台坐着,好多外地来的阿姐都选我们客栈呢。”
“那行吧,”徐知杏打断了阿婆滔滔不绝的话术,“你们两老人家别对他掏心掏肺的,我也马上回来了。”
徐知杏觉得脑袋懵懵的,她不知道这位临时工是何方神圣,但是打工当住宿费也不算亏,旅游高峰期,他们家客栈虽然不大,住宿费也得一百多一天呢。
“行,饭菜都有,”徐秀婆还是很高兴孙女回来的,这也让她想起来刚刚没说完的话。
“对了,那小伙子也是今年九月份要到京师大去报道读书的呢。”
徐知杏觉得头更晕了,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位帅小伙姓甚名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