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相册叫“她”,存着有关我高中喜欢的那个女生的图频。可惜高考后我才拥有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的东西并不多。
回忆高中,我可以吐槽我们班主任两个小时,还有奇葩的校领导和他们定的奇葩校规,会想起买了但没做完的教辅书,想起每个老师的上课风格,早读时教室里的咖啡混合肉包的味道,想起晚自习窗外的蛙鸣。
高中回忆起来是种感觉,三年揉吧在一起变成一天,记不住什么具体的事件和时间。
除了运动会和她。
我总会怀念她。但实际上我们上次聊天是今年年初,祝彼此新年快乐。我大概是怀念那个时候喜欢她的自己。
可能是青春期的“同性依恋”吧。我在给她的十九岁生日信里写。
其实一切的开始不过就是她对我说,“我们之后要考同一所大学吧。”
那个时候她只是我的后桌,高二下开学才调的座位,才坐了几周,我不记得那个时候和她总计有没有说过十次话。
可能她当时就是随口说的。
我那时候的成绩是班级倒数十几,四百五六十分,她是班级前十,五百一二十。
我说我考不上你的大学的。
她说,你这么聪明,到时候可能是我考不过你,我得更努力才行。
她能和班上大部分人都能聊得来,甚至换班前的同学。
那应该是客套的漂亮话。
但我情商很低,我朋友很少,我只和桌子旁一圈的同性同学以及舍友聊天。
我那时候真信了。
就像我相信小时候父母老师夸我说的聪明。
我相信了十几年,直到高中,成为倒数。
我高二寒假时准备了好几份信放在枕头下,然后期待我第二天不会再醒来。那个时候确实运气好,糟七糟八吃了一堆东西没啥反应。信没用上。
开学破罐子破摔去报道,什么作业都没写没交,被班主任说了一通。但寒假网课一节没听,班主任早找过我妈,早骂过了,班主任失了告家长这一招,也拿我没辙了,之后就当我不存在。其他老师同样。
被忽视反而让我松了口气,被期待着的压力消失了,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意义感。
这个时候,她的那句“考同一所大学”出现了。
我和她并不熟,我和她的第一句话是高二上换班,排队点名的时候。我和她差不多高,她站我前面,扎着马尾。我们学号就隔一位,我在她之前,点到我的时候,她回头,说我和她名字一样,只是姓不同。
学号是按名字拼音排的,我和她姓不同,姓氏的首字母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的名字缩写也是一样的。就称她“梨”吧。
之后直到高二下开学,变成前后桌了,我和她才有第二次对话。
我和她并不熟。她很自来熟,或者说,她对所有人都是对同学的态度。
只是她对同学的态度,就已经是我对朋友的定义了。
我想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可是我为什么要和她考同一所大学?
我迫切地想找到目标,生活的意义感。所以赶鸭子上架般,很快把她视为最好的朋友。
为了和最好的朋友考上同一所大学而学习。
俗套,但相当有激励作用的理由。
但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只是课间顺手来找我闲聊天罢了。
和她一起去上厕所的,一起去吃饭的,肩并肩一起去操场的,都不是我。
那个人的学号正好在我们中间,是我舍友,睡我下铺。
高中班里女生都有自己固定的搭子,聊天上厕所吃饭赶操都一起。
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我舍友的搭子是梨。
户外女生自动两两成行,在室内,只要一转身,就能和梨聊天。我舍友是个认真学习的文静女孩,话不多,所以绝大部分课间我都可以霸占梨。
说是霸占,更多时候是梨拽着我一起学习。我对我脑子的自信因她而重新拥有的。她有问题会问我,有时候我会,或是有个思路,但更多时候我不会。我会花心思想办法,除了数学课之外的时候都想怎么解题。
想出来并讲给她听是我高中最开心的时候,我感受到我是聪明的,她夸奖我,她更加信任我,依赖我,亲近我。
但数学,不会的时候就是不会。她会找我舍友讨论,找班里数学厉害的人,找老师。
我只能盯着做不出来的题生气。
我学习就是为了获得她的认同。
她会夸奖我的每点进步,和我认真地讨论难题好像我学习和她一样好,制定学习计划约定假期一起学。
我现在仍不能确定她那些话是否出自真心,还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学习搭子,所以毫不吝啬的夸奖我。毕竟我只是盲目自信自己的理科,做的时候信心满满,对答案的时候错一半。
但那时候的我急需这些夸奖。
甚至延伸到需要她的关注。
我不喜欢我当时的搭子。
高二上我和我的搭子是邻桌(我们班都是单排,没有同桌),她也很热情,很自来熟,她和我的名字也有两个字一样。她拉着我聊天,给我分零食,一起吃饭,所以我被动和她成为了搭子。
我本来也不会主动,刚换班,所有人在我眼里都一样,是搭子她主动选择我,我得以没落单,她很好。
高二下开学换座位,搭子哭得很惨,惨到好几个人去安慰她。她热情开朗,她不缺朋友。我只觉得她哭得很烦。
只是下课聊天麻烦了点,上课没法讲悄悄话了,吃饭做操还是一起的。
但我不想跟搭子一块吃饭了,我想和梨一起吃。但她对面是我舍友。
我嫉妒我的舍友,因为我想站到她的那个位置。
但是慢慢的,梨和我越来越亲,户外时也会主动找我说两句。跑操队伍她的位置正好在我后面,跑操前所有人捧着书背的准备时间,她有时会把头抵在我的后背。
我不敢动。一点都背不进去了。
她有时会戳我的脸,说我可爱。我从她的笑里感受到这不是件该默许的事情,于是我假装生气。实际上我也只能嘟嘴皱眉转回身,因为我并不生气。忍住笑就很不容易了。
后来她的态度越来越真诚,让我觉得我不该假装生气了。于是我戳回去。
这成了我们之间的小游戏。由她发起。
我朋友不多,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最好的形影不离,三五个坐得近的时不时聊两句。最好的朋友是谁取决于谁选择我作为最好的朋友。我交朋友永远是被动的,我不知道朋友的界限,哪些是应该的,哪些是不应该的。
但我之前从不烦恼这些。我只用对朋友全盘接纳,朋友怎么对我,我就从中学习,然后那样对朋友。
可是我喜欢梨,不敢全盘接纳也不敢主动,甚至不敢在她没戳我的时候,戳一戳她。因为哪些举动在朋友的范畴,哪些举动会暴露出我喜欢她,我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误以为我喜欢她的呢?
大概是那个梦后。那个梦前时不时会怀疑自己的嫉妒心、独占欲是不是因为喜欢。那个梦后,那时的我确信了。
梦里的她是学生头。
高二下开学时她剪了短发。我不确定她是什么时候剪的。第一次见的时候她是中长发,扎着低马尾,成为前后桌时她是短发。中间的时间我对她没有任何记忆。
梦里我们是同桌,在上语文课,说着悄悄话,越聊凑得越近。
梦里我想吻她,撩开她脸侧的头发凑过去。
可她的头发突然长长,变多,我怎么也撩不完,就这么醒了。
没吻到。
醒来后慌了几分钟,很快变得坦然。因为我早被我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折磨得心力憔悴,就这么草率地确认了,让那悬而未决的石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