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上帝是一位盲眼的仲裁者，
那么他一定看不见我。
这是第一次听到“盲眼的仲裁者”这个词时，顾白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域海的夏天漫长又闷热，正是上课时间，大学教学楼里鸦雀无声，显得窗外的知了声格外聒噪。顾白正埋头在桌下看着《悉达多》，讲台上时不时传来心理学选修课老师陈深讲课的声音。
“顾白。”
“顾白！”
顾白抬起头，发现陈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而此刻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盯着他，让他手中的课外书无处可藏。
奇怪，陈老师以往上课从不点名，怎么今天……顾白心里正纳闷，忽然画面一转，周围的场景来到了一个老式的居民楼屋里。
一张陈旧的简易折叠桌上摆着热腾的饭菜，左右两边各有一副碗筷，穿着围裙的女人来到左边的椅子上坐下，给对座的碗里夹了点饭菜，但对座上空无一人。
“老顾呀，我们都很想念你……”
顾白看着女人熟悉的面庞，忍不住低呼道，“妈？”
杨琳听见声音，像是突然发现顾白坐在这，她猛地转过来，瞪着顾白，扬起手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还跟陈深见面？我说没说过离那个人远一点！”
顾白本能地闭上眼睛，并没有躲开，奇怪的是脸颊上也没有传来痛感，他睁开眼，发现此时周围的环境再度变化，自己坐在了审讯室里。
审讯室内坐着三个人，除了顾白和审讯员，对面还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顾白认出那是叶霁，此时正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顶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显得本就白皙的面庞多了几分苍白。
身旁的队员将一沓文件递给顾白，他迅速扫落两眼，最终眼神落在叶霁的毕业院校那一栏。
格夫华大学15级心理学系……
“你的老师，是陈深？”顾白忍不住问道。
叶霁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顾白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听陈深的欲望。
“死了。”叶霁轻飘飘地说道。
……
……
……
审讯室里天翻地覆，花白的文件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砰！”的一声，顾白挣扎着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发现手机掉到了地上。
此时窗外天蒙蒙亮，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五点半。顾白被噩梦惊醒，后背一身冷汗，全然无了睡意，于是起身换了衣服去洗漱，想着早早去单位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
域海市的初春还有几分凉意，顾白穿了一件棕色的皮夹克走在清晨的街上，不由得把拉链往上拽了拽。
可能是做了噩梦的原因，顾白有些抗拒独自待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便没有去车库。他在路边的早点摊买了两份包子和豆浆，踩着自行车到了市局门口。
“顾队早！”办公室里几个技术科的小同事已经早早到了。
顾白点头示意，准备径直回办公室吃早饭。
“老大！太好了你来了！”蒋元顶着熬了一个通宵的黑眼圈，从技术科抱着电脑跑出来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蒋元是技术科侦察员，顾白带了他三年，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很照顾他，二人私交也不错。
一周前，顾白带蒋元调查一起凶杀案件，死者为古董收藏家方文，案发地为方文的卧室。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尸体几乎面目全非，只能通过现场居住痕迹留下的DNA判断死者身份。
除此以外，三个月前，方文养女叶霁曾去派出所报案死者失踪。顾白根据对方文的经济关系排查，得知方文曾经多次呛行（多人同时看上某件物品，后来者从前者抢先买走的行为），得罪了不少人，因此推测这极有可能是一起仇杀案。
顾白领着蒋元进了自己办公室，坐在桌前打开塑料袋拿出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道，“怎么说？”
“好消息，经侦那边查出了最近跟方文频繁交易的两个可疑账户，一个是方文的养女叶霁，另一个是叫‘丘山酒店管理有限公司’的账户。”蒋元素来喜欢报喜不报忧，此时自然先说了好消息。
“另一个呢？”顾白追问。
“嗯……叶霁的证据不够，今天早上审讯那边做完笔录，已经放人了。”蒋元知道顾白一直把叶霁列为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可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跟顾白盯了三天，也没能再找到能对叶霁不利的证据。
方文死后，大笔的遗产都会继承给叶霁，报失踪的人是叶霁，近一年与方文账户交易频繁的人也是叶霁，但据调查二人之前并无太多经济往来，这实在是太巧了。尽管据她本人所说，是方文委托她负责的拍卖交易，但顾白直觉一切不会这么简单，尤其是当他见过叶霁之后——
“3月7日晚上八点半到十点半，你在哪？”审讯室内，顾白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问道。
“我在嘉华商场三层看电影，七点半到九点半，电影票和商场监控可以作证。”叶霁淡淡地说道。
“九点半之后呢？”顾白继续追问道。
“在商场二层的足浴店做按摩，店员可以作证，因为太困我在店里睡着了，凌晨十二点才离开。”叶霁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衫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上衣，戴着细框眼镜，她靠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跟方文关系怎么样？”
“方文是我的养父，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短短的问话间，顾白觉得叶霁的心思实在是过于缜密冷静了，就连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都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般。
……
蒋元看着自家老大脸上忽明忽暗，不敢出声，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此时的顾白突然觉得手上的包子索然无味，他思衬片刻，还是不死心的对蒋元说道，“帮我约一下叶霁，我要再跟她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