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映身子顿住，目光在那只黑白相间的运动鞋上停滞片刻，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成淮似乎也有片刻怔愣，反应过来后迅速收回脚，看向许映：“抱歉。”
蹲着看他脑袋仰得有些难受，许映边站直边摇头：“没事。”
站起来后才发现，要看他依旧得仰着头，这人至少比她高20厘米。
踩到表格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借同学的复印下就行。打印店就在综合楼一楼，很方便。
许映将手伸进校裤口袋里拿纸，准备先将地上的表格捡起来。
但慢了些。
她指尖刚摸到皱巴巴的塑料膜包装，成淮已经弯下了身子。
宽松的校服跟着他的动作往下垂，隐约勾勒出背部轮廓，原本挎在肩上的书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提在另一侧指尖。
许映依稀瞧见他抓住分班表的同时皱了皱眉，幅度很小。
许映低下头，打算取张纸巾递给成淮，封口贴撕开的同时，一张崭新的分班表落进她怀里。
她想说不用，她手里还有这一沓，有多的也说不定。
但成淮很快转身，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抓着盖了个脚印的分班表，三两步迈到楼道旁的垃圾桶前，一把将报名表塞进去。
从垃圾桶旁离开后，他又大跨步往洗手间走，边走还不停低头看拿过表格那只手，时不时甩两下。
许映低下头，将最顶上的分班表与剩下的一摞边角对齐。
还会见到，晚点再给他也行。
三班教室里大半同学正聊得火热，有几个戴着耳机在写题，还有几个趴在桌上补觉的。
第一排中间的同学率先看见许映迈进教室，迅速又猛烈地拍了拍正在补觉的同桌。同桌醒神的同时不小心将文具盒拂到地上，周围人纷纷往前看，这一看可就精神了，一个两个跟饿狼似地盯着许映手里那摞纸。
许映从最底下把成绩单和准入名单拿出来放到讲台上，将刚才邹书迎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家跟着一窝蜂涌上讲台看成绩。
她已经知道自己成绩，就不凑这个热闹，于是走下讲台，一桌一桌发分班表。
一中每年级有十五个班，每班学生人数最多45人。三班刚好45人，发起来倒也快。
最后一张落到了许映手里，表格不多不少，放学后还得跑趟打印店。
许映的座位在第三排窗边，一中树多，又高又密，教学楼的窗户总藏在树叶里。
她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感受不到风，却总见着枝桠在那轻晃。
教室里还在闹哄哄的，刚刚有人来拍了拍她手臂，问她打算进哪个班级。
她其实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读哪个班可能不会是她能决定的。
就像她一开始没打算参加夏令营学数竞，也还是去了。
决定不了的事就不费脑子去想了。
许映收回视线，拿起笔，准备把这页数学习题的最后一题做完。
前桌女生两手“砰”一声拍在许映和同桌桌面上。
许映盯着她粉嘟嘟的手背看了会儿，没忍住问道：“疼吗？”
前桌举起通红的手掌在她俩面前潇洒一晃：“不重要。”
“我刚从厕所回来看到成淮了。”
“帅惨了妈的。”
前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对许映道：“你不是一中初中部的，我给你看成淮照片。”
“手机里唯一保存的一张，我愿称它为神神神图。”
前桌随便翻两下就将图找了出来，一看就是已经给人安利过多次。
许映凑前看。
照片里的成淮刚打完网球，正支着毛巾擦汗，又像是在和谁说话，嘴角带着点隐隐约约的笑。但即便笑着，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柔和的人。
“话说我初中给成淮写过N封情书。”
“替别人写的啊，鄙人有那么点文采。” 前桌伸出拇指食指比了比，“找我写情书的人微多。”
“不过说是成淮都没看过。”
“收钱吗？” 有人问。
三班同学人都很不错，一大班子经过军训和学前教育也熟悉了不少，转来转去聊天都是常事。几人没怎么在意突如其来的声音，头都没抬。
“包收啊，我是什么很贱的情书牛马吗？” 前桌大剌剌道。
话音刚落，班上顿时静得出奇。
前桌反应迅速，僵硬抬头，脑子快转冒烟了：“邹老师，我是助人为乐。”
“钱不是重点，重点是给每位想要表达爱意的同学一个出路。”
她干巴巴说完，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绞在一起像是在打结，可可爱爱的，许映嘴角轻微勾了下。
邹书迎眼睛堪比鹰眼，立马捕捉到她：“还笑，许映，你也想开展情书业务啊？”
前桌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邹书迎这语气她一听就知道啥事儿没有，于是做出举手状：“老师，许映一般是被写情书那个。”
她刚说完，就有男生掩着嘴巴嚎道：“赞成。”
班上立马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鬼叫。
邹书迎被这帮熊崽子气笑了，顺了顺胸口，凶巴巴补了句：“以后不准了！”
分班表就那么一张，注意事项也讲不了多久。邹书迎反复强调一定要家长知情家长签字，以前有好几次学生私下偷偷签字家长来学校里闹的。最后又写了一遍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同学在填表时遇到问题随时同她沟通。
许映这个下午第二次穿过长廊走向综合楼。
这时间的太阳和早一点的相比像被纱网滤过了一遍，绵软了不少。
今日周五，一中高一周末不上课，外加下周一才算正式开学，这时间还留在学校的基本都是住校生，打印店人算不上多。
三号打印机是空着的，许映径直往那儿走去。
因为每间教师办公室都有一台小型打印机，因此一中的打印室学生用得比较多，打印机配备了三台。可自助可请工作人员帮忙。
许映往导台看了看，工作人员正在帮人装订资料，她目光投回打印机前，研究着该往哪儿按，二号打印机跟前那俩人的话落进了她耳朵里。
“所以你军训没来没请假的？”
“电话打到老爷子那，老爷子说句在家就挂了。”
许映怔了怔，转头。
成淮站得离她较近，远些的那人叫唐李澍，他们一起在夏令营上数竞培训课，不过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了。
唐李澍嘴角抽抽：“这些事平时不都是亮叔处理吗？”
“谁知道。” 成淮盖上扫描仪盖板，毫不在意地应声。
许映于是停住动作，刚好又有同学进来，许映将三号打印机让给他们，自己往二号那儿挪了挪，想确定成淮跟唐李澍打印的是什么。
“那你腿咋样了？”
“好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许映看见“泾北一中分班志愿表”几个字从出纸口出来，于是也不多留，转身走出打印室。
“诶，许映。” 刚迈出步伐，唐李澍叫住她。
许映回头，眼神有那么点茫然。
唐李澍往她站的位置大跨了几步：“昨天多谢啊，不然我相机铁定摔了。”
“后来我回头想找你没找见。”
“没事。”许映笑着摇摇头。
“你去哪？” 唐李澍问她。
“停车区。”
唐李澍：“那一起吗？”
许映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许映站在唐李澍右边，成淮站在唐李澍左边，三人就这样并排朝着校门口走。
唐李澍和成淮似乎很小就认识，他是话多的类型，成淮就性子淡些，但一人逼叨逼一人时不时应几句的模式看起来也挺和谐。
直到唐李澍上手要戳成淮手臂，成淮躲开，唐李澍转头看向许映，食指朝成淮指了指，吐槽道：“毛病。”
成淮理都没理。
唐李澍完全不放在心上，很快又转过去：“我发现你线条还是明显，腿伤了都举哑铃，你卷谁？”
受伤了还健身。
许映也探头看了看，发现成淮乍一瞧一点不壮，小臂线条是挺明显。
她低下头瞄了眼自己的白斩鸡手臂。
伸手捏了捏，然后做出举哑铃状，将手臂往上屈起。
重复几次之后，她反应过来什么，若无其事将手臂背到身后，偏过头时，却刚好跟成淮漆黑的眼珠对个正着。
许映条件反射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揪了揪衣摆。
空气增肌被人看到，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微妙的脸热。
旁边唐李澍没绷住，呲着个大牙：“他不举哑铃，我开玩笑的。”
许映：…
她下次来上课想带个锤子。
综合楼离校门不远，三人多聊几句就到达停车区。
唐李澍家的司机来学校路上被刮着了，今天打算蹭成淮的车。
成淮的司机已经拉开了车门，唐李澍准备钻进去，成淮看了眼他满头的汗滴，下巴朝前点了点：“那辆。”
唐李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你来拿个分班表还带辆车开路？”
“过个暑假这么高调了？”
“接人的。” 成淮将书包放进后座，又对着站在门边的司机说：“丁叔先上去吧。”
“接谁？”
“小叔带回来那个。”
唐李澍：“那个啊。”
“我妈不是说那阿姨看起来最多三十吗？她孩子和我们差不多？男孩女孩？”
成淮身子半倚着车身，看了眼手机，摇摇头。
他向来对这些事浑不在意。
唐李澍也没再问，擦着汗转身，瞧见还在原地的许映时愣了半秒，说道：“许映，你咋还站这儿？”
“你家车没到？”
许映看了眼垂头刷手机的成淮，又看了眼一脸好奇的唐李澍，干脆伸手指了指前面那辆车。
岂料唐李澍瞪大眼，脑子抽了似地嚷嚷：“你也想蹭阿淮的车？”
话音落下的同时，停车区为数不多的人齐刷刷转过头盯着她。
不远处那位方才偷看了成淮好几眼的女孩目光尤其火热。
许映哽了好几秒。
心说，唐李澍诶，您老真像大喇叭跟木头的结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