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厌诈

    李燊惊得浑身颤抖,弹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曲吟潇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比得上一整座城池,她自是熟悉如何掩人耳目。

    当时那一剑并非刺向要害,而是避开重要经脉和心肺,涌出的淤血暂时让他吃了点闭气的苦头罢了。

    “你、你是谁?这......”

    李燊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差点叫出声。

    曲吟潇捏紧喉咙,换了沙哑的嗓音:“宴会凶险,我受四殿下所托前来保你一命,他让我问你,今日可有查到些什么?”

    李燊下意识捂住左腕,像是在遮掩,又像是紧张所致。

    他面容生疑,摇摇头:“你不是殿下的人。”

    这样的回答,印证了她的试探。

    “你当真以为,他不会赶尽杀绝吗?”曲吟潇沉声。

    李燊露出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睛更加坚定几分。

    “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窗外风声簌簌。

    有影子。

    但听步子沉重,不像是习武之人。

    她抬指示意李燊闭嘴,慢慢起身,窗外的人似是察觉不妥,撤步逃窜。

    本想飞身追去,却见袖箭自另一个方向破窗飞过,径直扎入李燊脖颈,再扑上前去为时已晚,顿时血流如注,溅了她满脸。

    她操起火折子丢向屏风,拔出插进李燊脖子的短箭挥砍下李燊左手,藏于怀中。

    窗外黑衣人连射袖箭,她便借着火光躲闪......二十多岁的身子果真是好用,轻盈又迅速。

    只是她一时未适应,以至于拿捏不好力度,难免疏漏,被一箭扎进了左肩。

    黑衣人拔剑踹门闯入,意图拦截曲吟潇。

    她不欲恋战,且空手接白刃,并未使出全力,几番交手后节节败退。

    对手丝毫不退,直奔那只被砍下的左手。

    此人是为灭口而来。

    曲吟潇抬手挡剑,抓住空隙当空抛出那只血手。

    “这么想要,送你了!”

    黑衣人飞身接过,不再追逐。

    李宅燃起熊熊大火。

    京卫营。

    黑衣人变了装束,追至京卫营外。

    “千仞将军,不知这么晚来访,是有什么军中要事吗?”

    门外侍卫见来人,上前行礼,有意无意间抬高了声调。

    他亲眼见秦让进了曲都尉的房中至今未出,若是教旁人撞见,怕是要生出许多麻烦。

    千仞掀开披风,露出腰间别着的葫芦瓶。

    “这暖胃饮是熠王殿下嘱咐,说入秋转凉,醉酒容易寒气侵体,特意让我带给曲都尉。”

    “多谢熠王殿下美意,只不过大人现已安歇,待明日天亮,属下定亲自代为转述。”

    千仞又道:“只怕是要打扰都尉了,这东西还是要趁热喝才有效,况且,殿下美意,怎好辜负。”

    常在军营中的人都有一个习惯,那便是为防紧急军情,无论男女,皆不会净身安寝。

    像曲吟潇这等自小就从军的人定然也会如此。

    侍卫不好再推拒,只应下,默默转身引着千仞向里走去。

    彼时那边还未传来动静,他暗道,秦副尉莫不是在都尉房中睡下了?

    他拖着千仞在昏暗的前厅长廊弯弯绕绕,千仞有所察觉,将佩剑抵在他腰间,终是耐不住威胁,来到那扇门前。

    屋内灯火微弱,看上去格外寂静。

    “曲大人。”

    侍卫伸手敲门,屋内却无人回应,于是隐隐犹豫道:“许是睡得太沉,夜深露重,不如将军就把东西搁下,明日大人醒了自会看到的。”

    千仞神色阴沉,不予理会,踹门直直闯入。

    “千将军......将军!”侍卫慌忙上前相拦。

    榻上的确躺着人,只是棉被太厚,且又蒙着头,看不真切到底是何人。

    “秦让。”他冷冷道。

    那人不动,似乎全身正紧绷着,不敢出动静。

    侍卫吓得汗如雨下。

    千仞拿定主意此人并非曲吟潇,则缓缓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扯开被褥。

    空气逐渐凝固。

    “千将军。”

    被中人温声开口。

    是曲吟潇的声音。

    却见裹头的棉被徐徐褪去,一张英气侧脸露出,冷峻目光随之落到身前。

    她早已换好了衣裳,且呼吸平稳,看不出一丁点破绽。

    方才她就知道,与她交手之人正是千仞。

    她一把火烧了李宅,遂了顾允廷急于灭口的愿不说,若仵作验伤,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责任推到千仞身上。

    而她的所作所为,都会被认为是顾允承指使。

    她这一招一石二鸟,俗称和稀泥,作用奇大。两边相争,于她而言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千将军找我?”

    她目光下移,看到千仞腰间的葫芦瓶,便懂了他的来意,遂道:“劳殿下挂念,还请将军替我谢过殿下。既已送到,将军请回吧。”

    千仞咬牙退了几步,将葫芦瓶拿在手里,搁到一边的月牙桌上。

    这才瞧见榻前杂乱的靴子,看上去,像是仓促脱下。

    “曲都尉,很着急?”

    曲吟潇敛了神色,大抵是她回来的匆忙,疏漏于此,不过无伤大雅。

    “是啊,再不睡,明日便要贪床了。”

    千仞面容幽深,缓步向床榻再一次凑近,这回,不由分说扯开了裹肩角上的棉被。

    洁白的里衣撞进视线。

    左肩竟是毫发无损。

    曲吟潇毫不示弱,当即立身,抬掌就挥了上去,却被一臂挡开。

    中他袖箭之人,是无法再使出此等力量的。

    可他断然不会弄错,方才与他交手之人怎可能不是她。

    思量之余,唯闻身边大嚷一声“将军”,他也不好再大肆搜查,以免惹来闲言碎语。

    千仞吃了瘪,歉身道。

    “在下唐突了。”

    曲吟潇见状,收手抱拳,恭敬地回了礼。

    幸好她今日有所防备,特意穿了件软甲才未被袖箭所伤,否则还真是难打发此人。

    待那侍卫送千仞走后,曲吟潇才敢清理床榻,又把藏匿着的半块床板掀开。

    秦让蜷缩在床板下,一声不吭。

    “出来吧。”

    曲吟潇拍了拍手上灰尘,捧起桌上的茶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从醒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如今已是渴得喉咙冒烟。

    秦让爬起来,坐到她面前,露出百般钦佩的神色。

    与老大共事多年,竟不知她有这卸掉床板的习惯。

    “厉害啊老大,若不是床下藏有空隙,凭我一人定是要露馅了。”

    她自知一腔孤勇走上复仇之路,定是要卷入势力纷争,甚至会结许多仇家。

    索性每升迁至一处,就在床板下挖出藏身的空隙,如此,待仇家来寻仇或被抓捕之时,就可遁形无踪。

    曲吟潇眼尾轻佻,扬起唇角。

    “露馅也无妨,就算熠王查到我头上,作为今日之事的苦主,他也不敢再张扬此事,下了自己的面子,要找,也是找顾允承的麻烦。”

    更何况,李燊的那只手上其实什么也没有。

    她砍下这只手,不过是用来迷惑千仞,让他以为她已在李燊这里得到了想得到的,从而暴露熠王的目的。

    顾允廷怕李燊走前在王府带走什么重要证据传递给顾允承,虽然此人已死,但终归是他熠王府出去的喽啰。

    而顾允承也并没有真正利用李燊偷潜进府,去帮他探查什么东西。

    真正的线索,在李宅家眷当中。

    李燊只不过是个唬人的幌子。

    然而这个幌子,却差点让顾允廷自乱阵脚。

    论心机,竟是顾允承更胜一筹。

    “什么苦主?老大,你在熠王府发生什么了?”

    秦让心急问道。

    曲吟潇愣了愣,便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差点被狗啃了,不过今晚,我已经把狗杀了。”她顿语,看向秦让,“下一步,便把狗主人也杀了。”

    秦让这才松了口气。

    “那,四殿下可有护着你呀?”

    耳边响起“四殿下”三字,曲吟潇下意识警惕起来,目光凛冽像是含着刀子。

    秦让被突如其来的杀意吓了一跳,收声不敢再言。

    他为人良善,上一世却惨死沙场,曲吟潇实在不忍心再经历失去他的一幕。

    忽而抬手握住他的胳膊。

    “秦让,我原先不懂事,大梦初醒如今才知,顾允承此人,城府极深绝非善类,甚至为达目的不惜手刃亲信。你若信我,就离他远远的,待京城事了了,我们就回云州去。”

    “我当然信老大,那个人,我早就看不惯他了。”秦让鼻中嗤笑不屑。

    曲吟潇呼出一口浊气,终是想起正事,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后日要去做什么?”

    “后日?”秦让思索片刻,“明日三十一......喔,后日初一,是老大同四殿下一起去国清寺祈福礼佛的日子。”

    原来如此,她倏地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确与顾允承有过这样的约定。

    求佛祈福保平安顺遂,可最后仍是抵不过事在人为,被所爱之人背叛不说,且还死得如此惨烈。

    后日是个好机会。

    既暂时杀不了顾允承,出出气也是极好的。

    可京卫营中有多少顾允承耳目她尚且不得知,一旦有所行动,必是要避开越多人越好。

    她心生一计。

    “你先回去歇着,今日天亮后,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窗外秋风瑟瑟。

    曲吟潇蓦然想起了远在云州的幼弟,如今时节......他应当只有八九岁。

    她写了封信,蜡泥封好之后,打算今日递往云州。

    又从床头翻出一对原先立功赏下的玉玦。

    她素来不喜戴首饰,用来做交易倒是极好的。

    手帕包裹玉玦,当中掖藏着“挑梁,金市盘金绣”的字样。

    曲吟潇眉间闪过一丝不确定的顾虑。

    将手帕塞进了腰间。

    —

    晨光微熹,天色微明。

    寂静的阁楼中依旧幽暗,紫云屏风后身影微动,分辨不出虚实。

    碧涧明月茶气馥郁,茶汤醇厚而柔和,清苦中甘甜雅致,在幽静的小阁中缭绕不散,颇有几分韵味。

    阁门轻轻推开。

    带起一阵微凉的冷气,徐徐吹散了茶香。

    从门外进来的人,一身墨袍,头戴面具。

    唯剩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隐隐透着冷峻戾气。

    她行过礼,将东西递到屏风后。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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