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他

    “此身于世,纠葛缠绕。”

    大师凝视她片刻,又逐渐收回视线,合十双手于胸,话语喃喃。

    曲吟潇心下一骇。

    违逆天道重活一世,为自己改命,其中因果她尚且说不清道不明,岂知是否是死前幻想......若真是天命遗漏,眼前所见,便皆为黄粱一梦?

    她眸色黯淡,沉声开口:“师父何意?”

    大师抬头看她,却又不像是在对她说话,只听他低声言道:“包袱沉重,却要渡山......”

    他隐隐约约叹气,摇摇头再道:“施主的签,老衲解不了,只能由施主自己来解。”

    曲吟潇一瞬间有些茫然。

    茫然过后,便是顿悟。

    她的签由她自己来解,怕是这一世......最好的结果。

    曲吟潇俯身拜过大师,提步踏出门槛前,唯闻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提醒似的偈语。

    “物在水中,形影长短,皆有分定,莫执,莫念。”

    —

    大抵是秋季月初时节,百姓们更是牟足了劲劳作,十字街上人流如织,马车辘辘声嘈杂大街小巷。

    “今日日头盛,不如逛逛?”顾允承神情畅然,似是颇有所得。

    这正合她的意。

    “好。”曲吟潇吩咐马车退下,随即同顾允承并肩行入十字街中。

    金市是寒京内最大的坊市,摊位错综,陈列着各种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美食佳肴,可谓是满目琳琅。

    曲吟潇有意将他引入金市,只道自己想吃金市内福缘斋的蜜饯果子。

    身在西北大漠时,她就时常想念这一口。

    她十三岁扮作男儿入军,彼时因年岁不够,只能在军中倒恭桶,喂马洒扫,挑水砍柴,学不到什么本事。

    她要复仇,须得一步步接近寒京高台上那人。云州离着京城不过几十里地,正逢京城固防,急缺人手,曲吟潇幸运的被拨来了京城。在京城,她比营中的男儿还要出色几分。为了争取机会向上爬,别人避瘟般的差事不做,她却敢做,靠着自身倔强,次次比试中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从不喊疼。

    女子崭露头角,本就惹人嫉恨,是以慢慢爬到那镇北大将军的位置,树敌颇多,因着有顾允承这层面子在,才不至被刺杀。

    她识人不清,手刃仇敌却饮恨而终,是她应得的。

    福缘斋的掌柜是云州人,曲吟潇第一次尝他家果子时就知道。只有云州人煎的蜜饯酸而不涩,甜而不腻。

    复仇之路遥遥无期,她撑不下去时,便会来此买点蜜饯果子宽慰心事。

    小厮见二人奔着铺子而来,便放下手里的活,热情吆喝道。

    “二位贵客来的晚,这边是今早新鲜的酥饼糕点,已是所剩不多,那边是蜜饯果子,水晶茶糕,二位瞧瞧,想吃点什么?”

    顾允承兴致盎然,抬手捏起一小块水晶茶糕,递给曲吟潇:“尝尝,你喜欢的。”

    “属下不喜吃甜。”

    顾允承神色惊变,尴尬缩回手,默默塞到自己口中。

    曲吟潇心中鄙弃。

    相识多年,她摸得清他的习惯,也知道他的喜好,可他竟连自己的口味都不知晓,枉她用情至深,如今想来当真是不值。

    “无妨,公子喜欢这茶糕,那就包起来罢,”曲吟潇又指指一碟青梅蜜饯,道,“这个,也包起来。”

    顾允承自然地付了银子,接过小厮包好递来的油纸,一边走,一边歉声:“我倒忙忘了......阿吟喜欢吃梅子。”

    曲吟潇侧头望他,浅笑道:“殿下本无需记得这些。”

    金市繁杂,大多都是到此闲游的达官贵人或来回奔走的百姓,察觉到影月的存在并不难。

    她负手而行,一连做了好几个手势,待行至转角处时,停下了脚步。

    “殿下今日赠予属下丹桂,原是好兆头,可与这身素色衣裳实不相符,不如陪属下挑身衬色新衣裳,就当是方才的赔罪了。”

    顾允承似乎正犯愁,听见这番建议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司衣局方上任新掌事,手艺颇好,深受宫里娘娘们喜欢,待阿吟挑好绸缎,我直接差人送去,制成上好的成衣才相配。”

    当今陛下忌惮皇子朝臣私相结党,宫禁之下,人云亦云之事不乏少数。依曲吟潇的了解,顾允承不会因这件小事而劳烦宫里掌事,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传闻。

    一番分析下,她顺水推舟道:“再送去宫里未免太过繁琐,倒不如这里现成的成衣呢。”

    顾允承不作他想:“阿吟说得也是,宫里那艳丽的样式你未必喜欢。”

    说着,二人走到一处红砖绿瓦的秀丽小阁前。

    还未踏进锦绣坊,门内就已有人出来相迎。那是一名妙龄女子,梳着垂云鬓样式,颈间璎珞叮当作响。

    见二人郎才女貌,她笑道:“娘子真有福气,你这郎君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你呢。”

    曲吟潇扯了下唇,“误会了,我们并非夫妇。”

    “姑娘生得宛若惊鸿,有福气一观华容的当是我。”顾允承故意重声,眸中似笑非笑。

    曲吟潇不经意间暗暗剜了他一眼,随即跟着女子进了内阁。

    顾允承背身站在锦绣坊外,许是一时出神,被不知道打哪儿飞来的石子敲了脑袋。

    他疑惑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等他再次正身,紧接着又被无名石子砸中了脑袋。

    “谁在搞鬼?!”

    “在这!”

    “就是他!给我上!”

    四面八方齐刷刷涌上一伙人,着百姓装束,气势汹汹把顾允承围了起来,上来就要抡拳头。

    为首的大胡子男不由分说,怒道指令:“给我揍他!”

    声毕,那伙人飞身扑上“盘金绣”,顾允承连忙向远处街角闪躲不料撞进更多看热闹的百姓怀里,不得已回身与之缠斗在一起。

    “骗子!”大胡子啐了一口,一拳抡向他左脸,痛得他后退几步直逼墙角。

    “你们大胆!竟敢......”

    顾允承本想将身份说出口的一刹那,却又戛然而止。

    他贵为天家皇子,大庭广众下被聚众殴打,这若传出去实在是有失皇族颜面,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那伙人毫不留情继续骂,骂得都是些“骗钱”、“骗感情”、“败类”如此的话术,一边骂一边动手推搡,抡拳肉搏。

    “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谁啊这是?”

    “走走走,凑什么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顾允承似乎转而意识到什么,神色微怔后,满是惊恐。

    妙龄女子见外头倏地吵闹起来,且要动手打人,慌忙向内阁更衣帘子凑去,“姑娘,和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被人打了!快去看看吧!”

    话出半晌不闻有人应声,女子疑惑俯身去瞧,却是一只脚也未能瞧见,便下意识撩开遮身的绸帘,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不等被围殴的人喘息分毫,又是一脚飞踢而来,踹向顾允承胸口。

    身体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他抱着头斜倒在地,蒙面人气势汹汹,仿佛泄愤般对着腰腹补了两脚,不甚解气,将他翻了个面,朝着后背继续踹。

    “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

    他本想以德服人,不成想讲道理非但没用,且招不来一个人帮他,索性直接大喊。

    “你们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只见顾允承两只胳膊乱飞在空中捂来捂去连连哀嚎,蒙面人也不曾退减半分。

    他貌似了解他向来没什么骨气,一贯会靠女人上位,所以即便是被报复也不会极力轰动寻仇,所以打得更起劲,便直接骑上顾允承,接连抽着巴掌。

    这番举动甚至镇住了大胡子一行人,就像早已商量好似的,任由蒙面人肆意发挥。

    “别打了,都别打了!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妙龄女子提着后阁拿来的扫帚慌忙赶上前劝架,看热闹的群众见状散去。

    眼看女子越走越近,骑在顾允承身上那蒙面人终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撤身消失在人群中。

    熙来攘往的街头,霎时变得安静许多。

    “发生什么了,怎的如此吵嚷?”

    曲吟潇穿着一身鹅黄云锦长裙,头上仍然簪着那枝丹桂,负手悠悠自锦绣坊内阁中走来。

    大胡子见来者神色不善,瞥眼瞧着地下男子灰头土脸衣襟破败,不等她出口询问情况,便收手敛人离开了此地。

    “哎呀!公子!”

    曲吟潇瞪圆眼睛,破声尖叫,一嗓子突如其来的关切将身边面容狐疑的女子吓了一跳。

    她微微张口,却不知这位随她进去瞧衣裳的女子是如何出现在此地的。

    方才那更衣处,明明没有人!

    曲吟潇焦急上前扶起蜷缩在门边角落的顾允承,“是谁敢伤公子!我去追!”

    顾允承却反手拉住她胳膊,气喘吁吁道:“不必......不必......”

    “那先进来坐。”曲吟潇爽快答应,展臂架起比她还重的男人便往屋里拖去。

    “轻点!轻点......”

    顾允承话里仿佛淬着血。

    他发髻散乱,两边脸颊都被扇得红肿,粉红色掌印清晰可见,嘴唇也被咬出血牙印,一只青紫眼皮垂下,可怜又滑稽。

    “这下手也太重了,殿下没事吧?可要回宫找御医来诊治?”

    待顾允承坐好,曲吟潇强忍着笑意,佯作仔细为他瞧了瞧。

    这力度把持的刚刚好,大多都是些皮外伤,丝毫没有伤及脏腑,就算是御医来瞧,也只能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顾允承伤神闭目,摇了摇头。

    四下无人,曲吟潇倒了杯茶递给他,试探问道:“殿下当真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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