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这几年可以说过得相当不爽,无他,他内心本就充斥着暴虐的破坏欲,作为一个心情不爽向外输出从不内耗的典范,想让他和别人相安无事地相处,那简直就是一件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前有绘梨衣的术式压阵后有源稚生耳提面命,亦步亦趋的监督,他想犯个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绘梨衣这几年每天如一日地带着自己各种搜罗来的小玩意来找他玩,各种追在他身后。
两面宿傩一开始的不胜其烦,但迫于源稚生的淫威不得不屈服,具体场面大致如下:
红色长发的少女丝毫不顾自身的形象,踩着木屐向他跑来给他展示自己手里的各种东西,两面宿傩只是撇了一眼,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冲她一笑,颇有种阴气森森的大恶棍气场,以一种相当随意的语气说:
“你喜欢的这些东西可真是没有意思,看着就很容易被弄坏。”
说着,他就毫不留情地把绘梨衣手里握着的那些譬如花呀之类的娇弱东西一把碾碎。
但是绘梨衣显然不是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评价而放弃分享的那种普通小孩子,她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乐此不疲地继续开始的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今天是花,明天就可能是露珠,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具。
两面宿傩被她烦的是不堪其扰,但到最后也只能站在原地因为无事可做太过无聊而跟着绘梨衣乖乖地欣赏,嘴里时不时还念着“切,这么无聊的东西也只有你这种家伙感兴趣,完全没有任何欣赏的必要吧。”“本大爷陪你站在这根本比什么都不做好不了多少。”之类的嫌弃的话,勉强达成了一种和谐的氛围。
到后来两面宿傩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后也逐渐产生了点乐趣,他的身边甚至慢慢堆积起了绘梨衣送来的东西,有的时候盯着发呆,竟然觉得也还不错,内心的暴虐都减少了许多,但是在两面宿傩的概念里,从来没有要呵护的做法,对于他而言不去破坏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宽容,所以他从来没学会像绘梨衣那样把东西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反而抓的死死的,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两面宿傩到最后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恶劣地逗绘梨衣玩,因为他渐渐意识到绘梨衣本人至少在平时是根本不会运用术式对准他的,他怀疑是有什么限制,所以故意抢走她手里的东西,仗着高大的身材让绘梨衣只能踮起脚仰望。
但是绘梨衣看见两面宿傩的行为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很认真地对两面宿傩说:
“雪的手里,它,很安全,很好。”
两面宿傩愣在了原地,拿着东西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后又恢复正常,他那一瞬间表情空白,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恶棍的样子,恶狠狠地回复道:
“喂,你这笨蛋,怎么会安全啊?本大爷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好好保存起来?没准下一个瞬间你就看见一片灰烬了。”
“可是,雪握着它,是保护,不会有别人,靠近伤害。”
“啧,到了本大爷手里的东西别人当然抢不走,但是……保护?你还是梦里想想吧。”
两面宿傩说着狠狠揉了揉绘梨衣的头,十分强硬且自信地宣告道。
源稚生也渐渐跟他熟识了起来,多少了解了一些两面宿傩的恶劣本性,但很可惜他理解但不尊重,该管的依旧是毫不手软的无情铁手镇压,主打一个大家长的威严。两面宿傩也只能吐槽他一副老头子作派,颇有种强行挽尊的感觉。
两面宿傩起初碍于自己现在根本没能力挣脱源稚生的领域的缘故,也只能暂时老实下来,背地里没少偷偷地练习。
这风平浪静的几年就连两面宿傩,或许现在应该叫雪,自己也没发现,在他心里,绘梨衣和源稚生终究跟其他人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他面对源稚生的督导训诫虽然有武力镇压而不得不屈从的原因,却总归是听的进去的,倘若换别人来,两面宿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瞬间碾碎对方。
而在在他平静的时候,那道身着红白巫女服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目光也总是追逐着她,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出于什么缘由。
两面宿傩此时却只觉得很奇怪,他居然还有除了破坏欲以外的情绪。
随着年龄的增长,绘梨衣身上的异常在雪眼里也越发明显,明明身形已经抽条成少女模样,但是她的心智还是像初见时的小孩子一样,幼稚得不行,偏偏她的学习能力并没有任何问题,雪自己都老是被她辅导课业,多少也算是摆脱了文盲这个范畴。
雪甚至还专门去找过源稚生询问这件事,当然语气相当的恶劣,诸如“那个笨蛋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下去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吧”“啧,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那家伙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之类的话。
可是平时在雪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身形永远挺拔带着大家族风范的源稚生此时却忽然像是泄了气一样,甚至让雪有点陌生了。此时的他几乎可以说是有些不敢跟雪对视,神情显得十分恍惚,他只缓缓地低声开口,声音细微得几乎要让雪听不清了:
“这是离的宿命,是我们这些拥有超高杀伤力术式的人的宿命。”
雪听源稚生的话,一时半会没琢磨出什么来,见他不想开口碍于双方武力差距他也没办法逼问,也只能烦躁地扯扯嘴角,不屑地切了一声:
“反正不管你们这是什么劳什子的代价,这几年我们基本快走遍了各种偏僻的地方,那个笨蛋总有办法能治的吧,我自己的术式杀伤力这么大也没见有这种副作用。”
“……不过,那个笨蛋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向那些恶心人的家伙靠近也挺好的,你们这些大家族出身的人不都是要变成那种腐朽的样子吗?”
源稚生听了雪的话,双手紧紧攥了起来,难得露出了一副脆弱的样子,脸上泛起了一抹苦笑:
“或许吧,但是我真的,宁愿自己和离只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无忧无虑就好。听着很可笑吧,明明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却一味地想要逃避自己的职责,比自己弱小的人反而更加执着地想要担负。”
雪沉默了,他那双猩红的瞳孔此刻直勾勾地看着源稚生,似乎实在辨别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良久,雪转身离去,背对着源稚生,挥起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而穿上的女士和服的袖子,遥遥丢下一句:
“哈,你这不是也不赖嘛,本大爷认可你了。”
远远听到他话的源稚生直接愣住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觉得,他应该去为了自己理所当然地回避这些,包括他自己。
“稚生,做的不错,不愧是未来的'皇',一定能更好地带领我们。”
“不愧是'皇',年纪轻轻做事就已经相当老练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以放心了。”
“稚生,作为'皇',你一定要……”
源稚生在他们眼里一直是那个所向披靡,完美至极的“皇”,可是以前从没有人像雪一样觉得,他应该先是他自己,除开所有家族责任之后,他应该只是源稚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