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悬命

    金丝楠木锻造的马车在狭窄曲折的乡道上急刹下来,只差毫厘之间马车就撞上横卧在乡道上的饥民了,幸得车夫阿良急拉缰绳。

    阿良坐在鞍座上审视躺在地上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答道:“回禀夫人,是一流民女子卧倒在乡道中间。”

    徐楹闻言便要掀开遮挡的帷帘出去查看,却被薛芜一手拉住,“现世道不太平,徐小姐还是不要贸然出去的好。”

    徐楹却是甩开薛芜的手怒道:“我原想着薛姐姐是神仙转世,心地善良,是普度众生之人,不曾想连路遇一饥妇都不肯施以援手!”

    一旁的徐夫人神色冷淡地看着薛芜,附和道:“我们徐府既享公爵俸禄,食百姓劳役,路遇不平,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薛姑娘还是不要阻拦了。”

    徐楹旋即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叠糕点,掀开帷帘走了下去,徐夫人也不理会薛芜径直走了下去,薛芜无力阻拦便也跟了下去。

    只见妇女身着破布补丁旧衣,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双目无声地瘫倒在马车前,薛芜看了也心惊几分。

    上辈子大旱她除却在薛府宅院之中,便是在白马寺上香祈福,虽耳闻四处流民饥散,却不曾亲眼看过这些流民的苦难,便也心软了下来。

    一旁的徐楹更是泪眼花花地走到妇女身旁,将糕点递到妇人的面前道:“阿婶,吃些糕点吧。”

    妇人接过糕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云糕,面露感激道:“小姐面慈心善,必然好人有好报。”

    薛芜顿时心生惭愧,自己知晓前世之变故,杯弓蛇影到竟至路遇饥妇而见死不救,到底是她不对。

    蹲在地上的徐楹却突然开口道:“薛姐姐,阿婶身体虚弱,我实在不放心将她留在此处,不若姐姐同我一起将阿婶扶上马车罢!”

    见徐楹眉眼弯弯,笑意浅浅,如寒冬之暖阳般温暖照耀着薛芜心底的潮湿腐朽,薛芜唇角微扬,走上前同徐楹一同搀扶着妇人上马车。

    靠近徐楹时声音浅浅,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多谢楹妹。”

    徐楹抬眸与薛芜目光对视道:“我知薛姐姐本意是担心我与母亲的安危,只是我们身受百姓食禄,自然不能坐视百姓苦难不顾,还望薛姐姐能明白。”

    薛芜神色怅然道:“原是我的不对,惧救人之危,哪里有不危之救人事。”

    斜阳染红了云霞,不知是阿良第几次停下马车,徐楹透过窗边帷帘递给流民糕点糠食。

    突然一只青筋凸显布满厚茧的黝黑大手一把拽着徐楹纤细娇嫩的玉手不放,手上的和田玉镯磨着窗檐哐哐作响,似要将徐楹拽出去。

    马车外的几名随从忙上前去阻止,四周的灌木丛中却突然跳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似是有备而来。

    徐夫人同妇人在徐楹身后紧紧拽着徐楹防止她被扯落出去,薛芜急中生智从头上拔下沉花银簪朝大手扎去。大手吃痛松手,薛芜忙将车厢内的金银财宝扔了出去,朝阿良急呼道:“阿良,驾车!快!”

    阿良闻言忙挥马鞭,驾着马车超前冲了出去。

    薛芜掀开后帘一角,瞥见那几名壮汉视满地金银如无物,也不恋战,竟追了上来。

    来者不为劫财,那便是为了杀人!看来前世之事,另有隐情。薛芜心下暗觉不妙,山路崎岖,马车体积过大,跑不了多快,用不了多久恶徒就要追上来了!

    徐楹惊魂未定,又见那贼人穷追不舍,顿时慌了心神“这可怎么办是好!”

    薛芜皱起眉头走到马车前,掀开帷帘见前方岔路口有片竹林,便说道:“前方有片竹林,我们加快马车速度甩开他们一段路,到竹林里去,再从马车上跳下来藏在山坡下!”

    坐在鞍座上的阿良满头大汗,神情慌张道:“那贼人追的太紧我实在甩不开啊!”

    锦绣衣袍下纤细的白手紧握成拳,将手心都掐红,片刻后又松开,薛芜眼神一亮看着马车内的人道:“我们把车内的这些东西都朝后抛去!”

    徐夫人闻言珠玉细腻的手指紧紧攥着绛色绣棠丝帕却是反驳道:“方才扔下那些金银,这些贼人根本不捡,何必这般白费力气。”

    薛芜一边朝后方贼人砸去,一边解释道:“这些贼人虽不捡拾这些个物件,但我们却能用这些物件砸他们,阻碍他们前行。二来,也算是给马车减负,跑的快些。”

    “虽成效微薄,但也好过坐以待毙!”

    闻言,三人也都拾起车厢内一切可以扔出去的物件,朝贼人砸去,虽命中率不高,但也微微拉开了些距离。

    只是眼见着要进竹林了,这距离却还不够远到足以掩盖他们中途跳下马车隐匿身形。

    这时车厢中徐楹方才进的那位妇人趁着旁人不注意急跳下马车,朝马车内喊道:“夫人,小姐,快逃!我来替你们拖住他们!”

    车厢内人闻言皆蹙动,徐楹急呼道:“阿婶,你快上来啊!”

    妇人却面含泪花,回以无声拒绝的摇头,旋即转身朝贼人们扑去。

    在妇人的帮助下,马车总算甩开了贼人一大截,来不及悲痛,薛芜对着阿良说道:“你带着徐夫人和徐小姐快躲到竹林里去!”

    徐楹闻言握紧薛芜的手道:“薛姐姐,你?那你呢?”

    薛芜却是安抚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我不走!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断后,要走一起走!阿婶已经牺牲了,我不能再抛下你了!”徐楹泪眼婆娑的哭道。

    薛芜轻轻拂过徐楹的额发,旋即将徐楹推下马车道:“时间紧迫,楹妹你带着徐夫人先走,我随后就来。不要辜负了阿婶为我们拖延的时间!”

    马车在竹林中穿梭疾驰,掠过斜阳西下,竹影斑驳,薛芜独自一人在竹林中驾着马车吸引贼人目光“驾!”

    身后的贼人不知何时从何处寻来了骏马,紧追在其后,薛芜一鼓作气拔下头上的海棠银钗扎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发了疯般往前疾冲。

    一声利箭穿林而过,命中马腿。马匹腿瘸了,跑不了多远,薛芜只得跳下马车往林深处跑去。

    身后贼人却穷追不舍,眼见得贼人要追上了,突然岔路口侧道,一男子身着黑衣绣云鹤九霄袍驾马而来,朝着薛芜伸出手来。

    夜色茫茫,薛芜却一眼识出他是顾宴之!他怎么会在此处?来不及多想,她拽住顾宴之的手,翻上马背,靠在他的身后。

    身后的箭簇如雨划过,林中树叶簌簌,顾宴之只得双腿狠狠夹了下马腹,扬鞭飞奔。

    及到竹林尽头,火把点亮整个夜空,一群身着黑衣手持火把的杀手从前涌出,顾宴之神情淡定的看向众黑衣人道:“留活口!”

    一声令下,密如鸦群的黑衣人朝后方追击的贼人冲去,刀光剑影。不过片刻,双方数量悬殊,贼人便被黑衣人通通拿下了。

    顾宴之翻身跃下马背,将手递给薛芜扶她下马,一双温热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托住薛芜,“多谢郎君。”

    只是今夜顾宴之为何也会出现在竹林之中,不及细想便听身旁男子说道:“夜色尚深,不若在下送薛姑娘回府吧。”

    他嘴角微微上翘,眼神连带着几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活似个玉面狐狸,借着月光化作翘郎君来人间吸食少女精血。

    夜色实也深沉,她倒也没推辞,只向着顾宴之微微福身道:“那便麻烦郎君了。”

    马车披着月光从泥泞乡道跨到青石板路上,稳稳地停在薛宅门前,一路上薛芜同顾宴之相顾无言,下马车时薛芜朝顾宴之微微颔首,见顾宴之闭目不言,便也转身掀开帷帘下马车。

    身后突然传来顾宴之清润的声音“薛姑娘,三日后的祈雨定会成功的!”

    薛芜手指紧紧捏着帷帘,顾宴之怎会知道三日后的祈雨会成功,还是他在宽慰她?不能让顾宴之察觉出异样,薛芜旋即微微含笑道:“那便接公子吉言了!”

    回到薛宅中,管家周福见薛芜推开大门走进来,忙放下手上收拾的包袱喊道:“大小姐回来了!”

    “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薛芜走到周福身边,拾起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金银细软,疑惑道:“周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周福正要解释,薛昭便同薛夫人从后厅走了出来,“阿芜,你回来了!”

    旋即又说道“阿芜,你怎么回来了?”薛父薛母满脸欣喜又转瞬愁容。

    “这里是薛宅,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薛芜大抵明白了薛父薛母的意思,握住他们的手道:“天命如此,女儿怎会临阵脱逃呢?”

    薛昭垂眉久久望着薛芜叹息道:“我同你阿娘本想着这祈雨不去也罢!连夜收拾行囊打算西渡,哪知阿芜你竟然回来了!想当年那方士害我儿深矣!”

    “祈雨之事本是女儿的劫难,怎可连累父母。再者阿父阿母怎知我求不得雨来?”薛芜安抚薛昭和薛夫人调笑道。

    满堂皆破涕为笑,知是薛芜体贴父母,眼里却闪着泪光,怜她命运多舛,天灾大旱,却要将职责降于一女子身上。

    一阵扣门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周福走到小门前拿下门栓,见来人身着橘色织锦纱衣,头梳双鬟发髻,由黄色织带绑着,因是高门大户家的婢子。

    管家周福审问道:“你是哪家婢子,深夜造访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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