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几层的高度,室内的气温很高,但温知春却觉得仍是有些发冷,自她家破产后,她几乎不再愿意和从前的还有联系。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看到以前的至交好友,他们或许已经不认识她,因为她缺失了漂亮的衣物,华美的饰品,以及明媚的神色。
普通朋友且罢,顶多就是被嘲讽两句,近些时间温知春的接受能力也逐渐变强,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她,但容惟不太相似。
扭曲的友情,微弱的爱情。
再次见面,温知春明显没有做好准备,她怔了片刻,才缓缓往前走,直到容惟的身侧,与他一同望向天空之下,那片粼粼波光且曲折蜿蜒的海。
“怎么是你?”温知春这样问。
容惟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了许久,他其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嗓音轻慢的问道:“一年前,为什么不回国来找我?”
这句话,在温知春看来,是个伪命题。
所以,她摘下了脖颈处围着的围巾,拎在掌心,目光从前面侧到身旁的人身上:“其实很简单,曾经的我,不会求任何一个人,包括你。”
容惟嗯了一声,也转过头看她,支着下颌上下扫她一眼,看见温知春现在的模样,轻皱了皱眉,“你变了挺多,小姈。”
这是她的小名。
温知春下意识失神了一秒,才冷下了声音:“别叫我这个名字。”
她顿了顿,继续道,“今天发现是你,其实我有些意外,但我实在没什么时间说废话了,所以,如果这条项链你还想要的话,我们就先看看。”
容惟勾了勾唇,伸出一直搭在脸上的手:“拿出来。”
温知春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将衣领整了整,复而自包里掏出了那个丝绒盒,容惟瞧了一眼那个没牌子的包,没说话,温知春把盒子递给他,被接了过来。
指节摸上纽扣,轻轻敲了敲,才不紧不慢的打开,珍珠漂亮温润的光色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容惟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这是柳姨送你的成人礼?”
温知春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力的点点头。
“你确定要当掉?”容惟又问。
她揉了揉眉心,“是,我确定,所以价格好说,我很缺钱,我需要钱。”语罢,她掀起眼皮,盯着容惟,无声问他。
容惟略微笑了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反而多了些阴沉:“我可以直接给你钱,你要多少?”
“我不会收的,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很快要回机场。”温知春想要站起身,抽回那个丝绒盒,却被叩住了手腕。
她皮肤太娇气了,轻轻一碰都会有指印,更别说稍微用力的捏着,容惟漫不经心道:“我记得这条项链,是300w拍来的?”
温知春闻言点头,“是。”
容惟只给了她个好字,松开手,向门口扬声,“来个人。”
一位助理推门而入,问道:“容总,什么吩咐?”
“卡号。”容惟问温知春。
温知春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助理,扬了扬下颌,“打给这张卡,越快越好。”
说完,她回眸看了一眼容惟。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多少带了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命令口气。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卡号在被助理写下后,这张卡递了回来,容惟也没回应她,她也不说话,拎起包,带上围巾就走。
容惟默不作声看着她的背影,她实在比以前瘦了许多,即使穿着外套也很空荡。
他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
温知春随意走进了街边的一个西餐厅。
门口挂着蓝色透亮的风铃,轻轻一刮过风,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动。
她推开那扇开了小窗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茉莉花的香气,橱窗里做了很多各种样式的蛋糕,桌椅很少,也算安静。
随意点了一个生巧薄荷慕斯后,温知春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着,破败且拥挤的幢幢楼紧挨着。
她只是随便坐地铁然后随便出了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只觉得有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空寂感。
其实以前,温知春并不是一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相反,她并不会考虑遥远的未来,秉持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原则,只过当下。
忽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正慢吞吞吃着勺子上的蛋糕,转过眼去看屏幕。
(【a城银行】您尾号1235的借记卡账户于2024-9-21收到一笔CHY6,000,000的汇款,卡内剩余金额6,237,140.00元)
一声响动,她手上握着的勺子落在瓷盘里,巧克力奶油浸润勺池,但温知春没管,她快速捞过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不可置信的瞳孔张大了些,嘴里默念了一遍个十百千万。
600万,一分不少。
溢价购买珠宝的客户不在少数,更别说温知春的项链本就保护得好,加钱当出去也丝毫不为过,容惟虽没有说会给她多少钱,但温知春心里有数,只会多。
但任谁也没想到,这一多,就是翻了一番,600万买她那条项链,简直是有病,温知春平复了一下情绪,打开了银行app反复看着那串数字,一下子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放在以前,温知春或许对这600万嗤之以鼻,这笔数目固然不小,但对她来说,着实是达不到让她震惊的程度。
时过境迁,她再次看到,却抱着不同的心境,因为这说明,她可以立刻还清父亲剩下的几笔的欠款,或许有钱创业,或许可以开设自己的工作室。
想到柳南枝面带着笑意为她戴上那串项链的神情,想到自己如今的窘迫,竟然是连一条属于自己的饰品都没办法留住。
柳南枝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是生意场上的“柳总”是聚会中的“夫人”,她为了自己的事业,在每一个夜晚彻夜难眠。
但温知春也清楚,这个看似忙碌冷淡的母亲,其实很爱很爱她。
一滴晶莹的,仍带着滚烫意味的泪珠悄然落下,水痕晕开在桌面,眼睫上沾满了水色,她只嚅嗫着,用带有哭腔的声音缓缓低声道:
“很快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