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粥最后还是进了阮贞的嘴里，她躺在床上，季砚安端着碗，小口小口喂她，开始询问她最近的功课。

    阮贞有点恍惚，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喂自己吃东西，问自己问题。

    那年她才五岁，正是贪玩的年龄，季家有一片花园，她在附近追蝴蝶，路上的下人看她一个小姑娘玩的开心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另一处院子，她玩得不亦乐乎，扑蝴蝶时不慎摔倒，抬头看见二楼窗户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哥正打量着她，他长得很好看，脸色却有点苍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白，她咧着嘴朝他笑了笑，“小哥哥，你要下来跟我一起玩吗？”

    小哥哥没说话，盯了她一眼就把窗户关上了。

    她爬起来看看自己，衣服好像是有点脏了，脸上也有汗水，小哥哥应该是嫌弃自己了吧。

    不一会儿男孩下楼把她带进屋里，指着桌上的东西让她喝，她不敢，现在仔细看清了他的穿着，他应该是这座院子的主人，可能也是自己的主子，妈妈常常在自己的耳边教导，不要冲撞了这里的贵人。

    小哥哥端起碗自己喝了口，再一勺勺喂她，她张开嘴全喝了，“好喝吗？”

    “嗯。”甜甜的真好喝呀，比妈妈熬的甜汤还美味，她意犹未尽咂巴了下小嘴。男孩又开口问了她一些话，最后说：

    “我不爱喝这些，以后你每天都来帮我喝掉。”

    那时候少爷的脾气还好，不像现在这么阴晴不定，会耐心地和她玩。当然，他不是喜欢自己，只不过把她当作一个玩具，一个哄他开心陪他解闷的玩具罢了。

    还好自己早就看清了这一点。

    其实说起来，少爷把自己当玩具，自己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之前高中时，少爷会顺路带着她去回学校，经常到班级给她送零食，所以同学们虽然都知道她是佣人的女儿，却没有谁敢轻视她欺负她，还有好几个女生巴结讨好她，托她带情书给季砚安，当然那些信件都被自己偷偷扔了，她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上位了，你就会被排挤下，在南城，她还需要季砚安的庇护，所以她得讨季砚安的欢心，在自己心里这就算交换了，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季砚安搁下碗，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手镯戴到她的皓腕，镯子洁白晶莹，一看就是用上等的白玉制成，光滑的触感仿佛触摸到天然的冰雪。手镯的质地温润如玉，细腻光滑，每一寸都透露着精致与高贵。在镯子的表面还雕刻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仿佛是艺术家用心灵的笔触创作而成。季砚安打量了好一会儿，叹道：“真美！”

    这就不知道是在说镯子美还是戴着镯子的手腕美了。

    阮贞心里有点羞耻，每次结束后，他总会送自己东西，让人心里觉得怪异，可很快又想开了，钱货两讫嘛，就是麻烦些，不能直接当钱使，她也不敢拿去卖掉，害怕少爷哪天来了兴致要自己拿出来，不过他估计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肯定不会戴出去招摇，所以也从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戴，不过既然他喜欢送，那自己就收。

    藏在卧室盒子里的珠宝首饰已经不少了，以后……

    以自己和少爷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想来季家以后可能也容不下自己了，等她大学毕业，就全部卖掉，换一大笔钱，带着妈妈远走高飞。

    想到未来，阮贞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砚安好久没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了，被她明丽的笑颜晃了一下，吻了吻她的唇说道：“很喜欢？以后我再给你买。”

    阮贞只想翻个白眼，少爷，直接给钱不好吗？却还不得不敷衍他：“谢谢砚安哥哥。”

    “贞贞要怎么谢我？”

    季砚安今天心情特别好，贞贞一连对他笑了好几次，也肯主动喊他砚安哥哥了，她刚才说自己不生气，那应该是真不生气了吧。

    “下周末我带你去碧海山庄泡温泉，那里环境好，咱们可以在那住两天。”

    还不等阮贞拒绝，他自顾自继续说：“你妈妈那边别担心，我让季姝去说，就说她让你跟着她的。”

    季姝是季砚安的妹妹，有一次季砚安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亲吻我的额头，被前来找哥哥的季姝看见了，当时吓了自己一跳，忙不迭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季砚安倒是不慌不忙，把妹妹叫去隔壁房间不知道说了什么，才十二叁岁的小姑娘懵懵懂懂，见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倒是自己很不好意思。

    不过那次对于季砚安来说倒是因祸得福，可以用季姝这个借口约我出去，母亲也没有怀疑。

    可是她真有事，这周末学校里组织了一场学术交流赛，这些天自己也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如果能取得好成绩，说不定能争取到出国的名额。

    “我不去了，我要好好学习。”看着男人阴沉的脸，她拉着他的手晃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出国。”

    季砚安慢慢笑了起来，拿鼻尖和她蹭了蹭。

    “怎么？舍不得我？”

    “嗯。”

    季砚安已经申请到M国的大学，而自己只是在县城的大学，成绩也一般，也没有什么背景人脉，出来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妈妈已经叨叨好几次了，说自己去求求老夫人，让她早点进季氏，当个小助理。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都得嫁人，你进了季氏，以后还愁找不到好婆家？”

    好婆家？

    阮贞有点心酸，母亲和自己观念根本就不一样，她想起书里看过的一个故事：

    卖豆腐的老杨不愿让儿子上学，在他看来，人跟鸟一样，脑子越好使，翅膀就越硬，说飞就飞走了，怕豆腐坊拴不住他。

    朋友劝他：“过去的县令老胡知道吗？现在专打家具卖，别人卖五十，他卖七十，上次一张八仙桌，被人花一百二的高价买走了！”

    其实一张八仙桌没啥，八仙桌加上县令，它就值钱了，这跟卖豆腐是一个道理，等儿子读了书，从县政府出来，再回头做豆腐，豆腐就成了老胡的八仙桌，值了大钱。

    老杨一听，是这个理儿，赶紧把儿子送去读书，对于老杨来说，卖豆腐就是天大的事儿，除此之外，他一概不懂，也不愿意懂，即使送儿子去读书，也是为了让他回来卖高价豆腐。

    书里的老杨和自己母亲何其相似，母亲觉得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她会去求老太太让她进大学读书，不过也是为了增添自己的身价以后嫁个好男人，可这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她现在不想找什么婆家，少爷也不可能让自己嫁人。

    这里重男轻女，民风守旧，和她同龄早婚当妈妈的女孩子有的是，二十岁花儿一般的年龄，不上学，呆在家伺候一大家子，当牛做马，每天围着锅碗瓢盆转，还要被婆婆挑刺，被丈夫抱怨不懂事。

    她可不想一辈子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她要离开这儿，去外面广阔的天空看看 。

    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她的下限，但教育却决定她能达到的上限，要是有可能，她也想去少爷的学校，那所世界知名学府，拿到毕业文凭，以后走到哪儿都能找到份好工作，到时候她接着母亲离开，让她也享享福。

    可她现在这成绩，根本连名校的边都挨不上，唯一能指望的还是只有大少爷。

    “少爷，我也想去你学校，怎么才能去啊？”

    她就这么舍不得自己？

    季砚安心跳加速，美得不行，他就知道贞贞爱他，难道前段时间和他置气不是因为他和楚娴订婚，而是知道自己要出国了，舍不得自己？

    “我也要去，好不好嘛？”

    季砚安心都酥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说道：“放心，一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我只是想去那儿上学，谁要你回来看？

    “你不答应就算了。”

    季砚安心里也在纠结，自己也舍不得她，带去M国也不错，可是她没出过远门，不适应怎么办？可把她自己一个人放在南城自己能安心吗？

    想到之前那件事，季砚安眉头紧促。

    看见阮贞走下床，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仰头吞咽下去，他开口问道：“你在吃什么？”

    “避孕药啊。”

    害怕少爷不相信，阮贞又拿到床边让他过目。

    “我每次都吃的，你放心……”

    她当然会按时吃，要真怀孕了，老夫人会打死她，楚家小姐也不过放过自己的，最关键的是，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生下私生子？没有父亲的苦她可太清楚了。

    刚出生没有多久自己的父亲意外去世，母亲怕她受委屈，自己含辛茹苦宁愿做佣人也不改嫁，母女俩遭受了不少白眼与非议，所以很多事上她不愿意迕逆母亲让她难过。

    季砚安坐起身，脸色冷冰冰的，一把握住她手腕，想说什么，话在嘴边转转又咽了回去，他能说什么？阮贞如果不吃避孕药，自己才该担心呢。

    可心里怎么那么堵得慌呢？好像一口涩柿子卡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怎么都不对劲！

    他终于还是放开女孩的手，缓缓说了句：“委屈你了。”

    “我可以回去了吗？今天好累啊！”

    望着男人有些歉意的眼神，阮贞抓紧问道，打蛇随棍上可是自己一向最喜欢的戏码，心里不停腹诽，知道我委屈你就别弄我啊，男人就是会嘴上说说。再说了，自己要真不吃药，少爷估计才会认为自己是别有用心的人！

    目光不经意撇到手腕上的镯子，阮贞心里的怒火立刻消散了大半，安慰自己，反正少爷给了补偿，以后收他的东西更心安理得了。

    走回自己屋，把镯子褪下和以前季砚安送的首饰都放在一块儿，心里默默估算了下价值，阮贞笑了笑，刚合上盒子，就听到门外有人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