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纠结那些了。
姜瑜看了眼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遮住月光,整个屋子骤然暗下。
窄小的窗户像是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珠子,如有实质的视线投射进来,耐心地寻找着,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一条…紧跟着另一条…
注视密密麻麻将她包裹缠绕…
姜瑜缩着肩膀,冷得打了个寒噤。意识回笼后,才发现整个房间都沐浴在血光中。
湿冷的深夜,被森林包围的孤单小镇,并且她住的是二楼。
那些数不清的红点会是什么?
萤火虫,真美。
姜瑜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只盯着看了一会,便觉眼睛酸涩,身体异常沉重,简直像被线缠绕的木偶。
本打算仔细布置一下房间的,只是没想到舟车劳顿的副作用这么厉害。借助萤火虫的强烈红光,姜瑜步履蹒跚地爬到床上躺好,打开催眠小乐器。
意识沉沦的前瞬,颤动不止的眼皮下闪过最后一秒画面。昏暗的床帐上有什么东西。
她迟钝地回想道:头发稀疏,苍白肿胀的,是一张非人的脸。
在轰隆隆的电锯声中,姜瑜呼吸轻缓,陷入沉睡。
“笃笃笃…”
沉重的敲门声在屋中回荡。声音清晰得像是没有经过门的阻隔,直接在屋内敲响。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平稳,显然还在沉睡。
“笃笃笃…”敲门声锲而不舍,极有规律的三声。安静片刻后,紧挨着床的窗户后面响起一道声音:“有人吗?”
黑影贴着窗户,两只红色的眼睛转动,盯着床上。轰隆的噪声中,轻飘飘的气音清晰无比,像是紧贴着耳朵发出:“有没有人,帮我开开门吧…”
“唔…”
姜瑜睡梦里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窗户,继续呼呼大睡,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
“……”
黑影逐渐消失。然后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上楼声从一楼蔓延到二楼,停在幽静的走廊里,继续向上。
短暂的寂静后,窗外传来沉重的闷响,像是一百多斤的重物从高处掉落,重重地在窗前砸出深坑。
“呜呜呜好疼啊…”扭曲的惨叫断断续续,“救救我好吗…”
“呼呼…”屋里人熟睡中的呼噜。
“……”
黑影重新浮现,位置丝毫未动,仿佛从未离开。它久久盯着床上背影:
“有人吗?”
厚重的钟声将姜瑜惊醒。晨光熹微,窗外下着蒙蒙细雨。
姜瑜一骨碌坐起身,眼睛下意识瞥向头顶灰色的床帐。
什么都没有。
她松了口气,思索几秒,将视网膜上留存的模糊残影解释为一场格外真实的噩梦。
姜瑜挪到床沿上,弯着腰穿鞋。起身时视线边缘极快地晃过一抹白花花的影子。
她快速弹开,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腕上似乎还残存着什么东西留下的阴冷触感。
铁架床回弹嘎吱作响,床底大概能塞下一两个成年人,里面黑黝黝一片,微弱的晨光无法穿透分毫。
在生锈的床脚和墙壁相贴的缝隙里,她眼尖地发现一片薄薄的木板,上面涂着剥落的白漆。
难道是这个东西?
姜瑜总觉得不大对劲。拿在手中虽然生凉,但和那种恶心的湿冷有些微妙的不同。
木板另一面涂着猩红的四个大字:
当心夹脚。
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提示牌。翻来覆去检查之后没有其他发现,姜瑜狐疑地将木牌放回原位。
铜质水龙头锈迹斑斑,拧开后从水管深处传来如同垂暮老人卡痰一样的空响。
用可怜巴巴的几滴水液将毛巾打湿,梳洗之后,姜瑜照例抱着化妆包坐到镜子前。化妆刷粘上粉底,在桌子边咔咔去掉浮粉。
“二月里是清明,手拿纸钱上新坟…”姜瑜手上干净利落地抹大白上粉底,嘴上也不闲着。
描眉画眼,口脂薄涂。最后,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比划着在眼底下点了一颗泪痣。
眼尾微红,我见犹怜。
姜瑜满意点头。
“小寡妇见坟魂欲断呐…小寡妇一路哭到家呀…”
顶着清美绝伦的小寡妇上坟妆,姜瑜哼着小调慢悠悠走到门后,刚打开门便听到咔哒一声。
寻声望去,姜瑜声音一滞。
昨夜与其他人分开后她分明在空荡的走廊走了很久,就在左侧半臂的距离,记忆中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如今突兀地多出一扇门。
那扇门紧随其后打开,几乎是下一秒,一张陌生的面孔从门中探出。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尖叫出声:
“恶魔啊啊!呼呼呼…”
“啊啊啊我的眼睛!眼睛瞎了!”
火舌翻涌、油锯轰鸣。慌不择路的脚步混杂此起彼伏的尖叫。
猩红的热浪扑面而来,姜瑜瞬间便泪流满面,她双眼肿痛,闭起眼睛就是一通乱砍。
“嗡嗡嗡嗡!!”
“轰隆——!”
耳边一声巨响,姜瑜身子下意识一抖,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到地上。
用袖子抹开脸上湿漉漉的泪渍,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地板上散落一地飞灰,墙壁上布满横七竖八的狰狞痕迹,都是刚被抹上的战绩。
造成一片狼藉的两人狼狈地跌坐在地板上,伴随着又一声近在咫尺的开门声响,两人齐刷刷扭过头去。
“嗨~”
少女一身华丽的暗色洛丽塔裙装,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长至腰际的双马尾打着波浪卷,随着她摆手的动作欢快跳动。
波浪卷双马尾打完招呼,便被翻天覆地的走廊惊得微微睁大双眸。待视线转回地上的两人身上,更是眉头轻挑。
左边的黑长直御姐头生双角,不知什么材质的紧身裤闪着暗金色的光泽,布满鳞片的光滑长尾如蛇一般滑动。
有点意思。
目光再挪向右侧,正对上黑漆漆的一对眼珠子。
眼白猩红,油漆一般粘腻的黑色流体自眼睫流淌而下,几乎糊了半张脸。嘴巴血淋淋的像是刚吃过孩子。
纯白纱裙被烧得破破烂烂,足有半人高的狰狞油锯正在这人手中不停颤动。
波浪卷双马尾少女心脏猛得收紧,瞳孔剧烈颤动,眼前闪过走马灯似的片段…
阳光活泼的女孩与从小长大的冰山青梅考入同一所大学后被温柔甜美的社团学姐撩动心弦却被纪检组长兼学生会长青梅当场抓获扣分争吵表白结婚新婚之夜被人纵火寻仇青梅挡刀而死女孩从此哭瞎了眼,穿着那身被火烧过的新娘裙化为暗夜中日夜游荡索命的……油锯狂魔!
少女神情恍惚,眼眶渐渐湿润,竟生出一股流泪的冲动…
姜瑜被人死死盯着看,右手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垂下头轻咳了两声。
少女和御姐:……。
你害羞个毛线啊?
姜瑜拄着油锯摇摇晃晃站起身,她一动作,另外两位皆是警惕地后退。
经过这么一遭,姜瑜对眼前的情况有了新的了解。一夜之后,自己的房间和对面邻居的房间旁凭空多出四扇门。
其中两扇门已经被人打开,刚刚的巨响便是来自剩下那两扇紧闭的门中。
姜瑜朝眼前的两位陌生人漏齿一笑,惨白的面容下生出几分兴奋的紫晕。
她将沾了灰尘的手在裙摆上仔细擦干净,递出手道:“认识一下吧,我叫姜瑜。”
伸到面前的手掌纤瘦青皙,青灰色皮肤透着淡淡的紫红。她露出的躯体只有脸色煞白,乍一看去脑袋像是纸糊般,轻飘飘地悬在脖子上。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消白手掌迟疑地搭上来,双马尾少女语气带着试探:“我是莉塔拉。我很喜欢你的妆容…和昨天的仙人掌。”
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
硫蜜头顶蜿蜒的龙角上有一道半掌长的新鲜划痕,她的态度没有任何恼怒,有些歉疚地道:“刚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我房间里那个恶魔的同类,下意识就出手了。”
三只手交叠着沉甸甸的,姜瑜紧紧握在掌中,因为两人古怪的话语而拧起眉头:“你们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认识?”
话音刚落,第四人的声音响起。眼镜妹惊慌失措的尖叫从不远处突兀地插入:
“死人了!!”
三人对视,皆是神色凝重。硫蜜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眼镜妹的方向走去。莉塔拉朝姜瑜无奈地笑笑:“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眼镜妹就站在几步外。路上,从莉塔拉口中,姜瑜得知硫蜜和莉塔拉都是昨天傍晚和姜瑜同时入住公馆的队友。
硫蜜是昨天的老奶奶,而莉塔拉则是那个系红领巾的双马尾小学生。
“会变成昨天那个样子是因为之前闯副本残留的debuff,现在才是我们原本真实的模样。”
莉塔拉轻咳一声,停下脚步朝大开的门内张望,被房间中涌出的古怪气味呛得直咳嗽。
眼镜妹泪汪汪地等在门外,显然吓得不轻,她嘤嘤抽泣地掏出湿巾,像个兢兢业业的服务员一样依次递给走过来的莉塔拉和姜瑜。
姜瑜接过,安抚地朝她温柔一笑,示意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那具尸体。
眼镜妹抬起头,顿时被吓得打了个嗝。
“这是姜瑜,昨天替我们付房费的那位好.心.人。”莉塔拉轻咳一声插入两人之间,为像个猫崽子一样缩到门板上的眼镜妹介绍道。
“哦哦,谢谢你的仙人掌。”眼镜妹垂着头避开姜瑜直勾勾的黑眼睛,声音打颤。
看看,都被吓成什么样了。姜瑜怜悯地拍拍眼镜妹肩膀,得到对方一个颤抖。
她暗中咋舌,心里也被带得升起几分害怕来。
里面的人,得是多惨烈的死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