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死了。

    房门大开，踏进房间的刹那，浓烈的恶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姜瑜默默用湿巾捂住口鼻，硬着头皮走进房间里。

    所有客房布局一致。正对着门的窄窗半开，稀稀拉拉的血线氧化发黑，从窗框蔓延到靠右侧墙壁的铁架床上。

    络腮胡仍穿着昨天的长裙，面朝墙壁侧身躺着。身上的灰色毛毯吸饱鲜血，沉重地半耷拉下来。它的姿态看上去极为安详，身上看不到一点伤口，像是在安静地睡觉。

    只是毯子底下露出来的不是双腿，而是一双枯瘦干瘪的羊蹄。

    硫蜜正站在床前掀开毛毯，垂头查看络腮胡的死状，脸上神色平静非常。

    姜瑜忍住喉间翻滚的欲望，也在房间里四处转悠。她走到窗前向外看，外面雾蒙蒙一片，像隔着马赛克玻璃，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在大雾天，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连晨风和雨丝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就像是被结界隔开了一样。

    姜瑜睁开眼睛，忽然神色一顿。从窗台上捡起一片反扣的薄板。

    简单擦拭后，被血染色的木板隐约露出原本的样子。是一块白漆木板，上面写着猩红的字迹:

    “WATCH OUT ”

    当心。

    “咚——咚——咚——”

    厚重的三声钟响似乎能将空气震荡出波纹，拖长的尾声敲得人心神不宁。

    莉塔拉和眼镜妹走进来。房间内的气味已经散了一些，但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队友的死亡给她们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即便她们互不相识，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硫蜜捡起毛毯一角擦了擦粘上血污的手指，言简意赅道：“你们看看这个。”

    众人围在窗前，躺在掌心的是一个光滑到反光的银色金属铭牌，是从络腮胡身上找到的。

    莉塔拉了然地点头，对一脸懵懂的两个新人菜鸟微微一笑，从兜里摸索出一个小东西给她们看，竟然是一枚模样相同的银色金属牌。

    她将刻着小字的正面翻转过去，露出铭牌另一面的“车票”两个字。

    姜瑜思索之后，从裙子口袋中一通翻找，很快也找到一个相同的金属牌子。而原本放在那个位置的纸质车票不见了。

    “车票在进入副本后会变成玩家的身份铭牌，玩家灵魂消亡之前会在铭牌上短暂停留，上面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死亡的线索。”

    【络腮胡子的车票正面小字：

    名字：李墨

    性别：女Alpha（无挂件）

    年龄：23岁

    李墨的一生：0岁，李墨出生。6岁觉醒为F级Alpha，不学无术。12岁打架斗殴被迫退学，进入娱乐公司。16岁成团出道，因为骚扰粉丝进入少管所。17岁在所里与人斗殴腺体报废。18岁通过操纵基因匹配与A级Omega顾念强制结婚，非打即骂。19岁染上赌瘾，被邻居举报虐待Omega，无罪释放。20岁妻子重伤就医，李墨酒驾而死。20岁季墨当街卖猪肉，被嘲上热搜。21岁季墨猪肉有限公司上市，登上全球富婆榜单。22岁季墨妻子被爆是那位草根天才顾念，两人甜蜜出游，全网震惊。23岁李墨灵魂投入无限副本，彻底死亡。

    李墨的愿望：更高更强更美丽，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沉默，无边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要不还是下楼吃饭吧？”

    “也是，快6点了吧？时间不早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往外走去，开始讨论今天吃什么。

    “等等，”走到半截，硫蜜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出声道：

    “我听副本中的老人说过，惨死的玩家通常怨念极其深厚，死前会拼尽全力留下一些信息，你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

    上面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杀人规则的提示。

    众人围成一圈，紧挨着的一颗颗脑袋下是硫蜜摊开的手掌，李墨的车票背面“车票”两个字后多出一个喇叭的符号。

    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在紧张的吞咽声中，硫蜜点开小喇叭：

    “你们全都得死！凭什么死的是我……去死去死…好疼啊我好疼呜呜呜…去死全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硫蜜关上小喇叭。

    “饿了，今天会有什么好吃的？”

    ……

    李墨的死状疑点重重，但一时半会找不出太多线索，考虑到女主人昨天暗含威胁的话语，众人决定先移动到楼下。

    等她们走到一楼，发现公馆木门打开，绵绵雨丝被冷风吹进屋子，门口处的石头地板被雨打湿。

    门外天色仍是昏昏沉沉，令人分辨不出是夜晚还是白天。

    整个公馆寂静无声，没有女主人的身影，空荡的餐桌上也不见所谓的早餐。

    “难道我们来晚了，已经错过了早餐时间？”眼镜妹视线在周围逡巡，可惜没有找到任何计时工具。

    莉塔拉看了眼天色，迟疑道：“应该不是。”

    她刚下楼就敏锐察觉到这里缺少了一样东西。如果这里没有时钟，刚才在楼上听到的钟响会来自哪里？

    一定是有人把钟藏起来了。

    在这连绵不绝的阴雨天，太阳和时钟的缺失使分辨时间的难度值大幅提高。

    但也意味着，“时间”在这个副本中是被刻意模糊的特殊元素。

    或许会有关于时间的杀人规则。莉塔拉摸着下巴，很快便思索出结论。

    眼镜妹不知不觉就走到餐桌旁，双腿虚软的她小心翼翼坐下。肚子饿得叽咕作响，目光忍不住投向桌面上像是面包框的竹编篮子。

    篮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一只绿色毛线兔子伸长双臂将宽大的篮子口圈住。立体的兔子头两颊是童趣的蚊香圈腮红，脖子两侧装饰着花花绿绿的万圣节彩蛋。

    看了一眼，眼镜妹把目光收回，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等离开餐桌后，她逃一般飞速远离，奔向距离最近的队友。

    莉塔拉正在壁炉旁翻扒炉灰，见她一副见鬼似的惊惶神色急匆匆跑来，捏着长棍警惕地四处张望道：“发生了什么？”

    眼镜妹蓝桉惊魂未定，那个兔子有着红线刺绣的眼睫，毛绒质感的睫羽羞答答垂着。可余光中无意一撇，却发现兔子弯月一般的睡眼悄然睁开，猩红的石头眼滴溜溜地转向了她。

    下到一楼后，面对空荡清冷的餐桌，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肚子唱响空城计的姜瑜一转头，和龙女硫蜜鬼使神差地对上视线，一拍即合直接摸向厨房。

    一楼布局简单。大门的两侧分别是餐桌和供取暖使用的壁炉，壁炉前有一张漆皮剥落的木制躺椅。

    正对着门的楼梯蜿蜒而上，楼梯旁是一扇灰扑扑的红漆木门，充满了岁月的痕迹，被铁链封住。

    绕到楼梯后与墙壁的夹角，白布掩盖下是通往不知何处的门洞。

    里面与外面仿佛是两个季节，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两人被扑面而来的阴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寒噤。

    硫蜜双臂一抖，边缘泛黄的地图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

    接收到姜瑜眼中五分瞳孔地震三分疑惑不解，仿佛会说话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忽视。硫蜜轻咳一声，摆出前辈的姿态：“不喜欢到处扣扣的玩家不是好玩家。”

    随后一指门洞外墙：刚刚扣出来的。

    爪子形状的铜制装饰物从墙上伸出，黑色狰狞的爪子一只指向侧方，另一只手虚握着，手中的东西已经消失，摊开呈现在姜瑜面前。

    姜瑜不明觉厉…

    身边队友的形象逐渐可靠起来。

    红色墨迹在羊皮纸上晕出重影，硫蜜捏着格外柔韧的地图，尽力忽视脑子里涌现出的可怕联想，将注意力集中到房屋布局上去。

    公馆使用外置厨房，一条遮风挡雨的甬道连接着公馆与厨房，厨房后是独属于公馆主人的私人花园，象征着湖泊的不规则图形位于花园中央。

    收起地图，两人绕过楼梯回到客厅，准备先与队友汇合交流信息。

    入目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走到二楼，其余房门紧闭，只有李墨倒塌的房门大开，就跟她们离开前一样。

    里面的情况却让两人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