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的尸体不见了。
毯子孤零零地留在床上,一半耷拉在地上。地面上没有拖拽痕迹,甚至连血滴都没多一滴。就像是尸体凭空消失了。
两人在房间转了几圈,什么都没有找到,房间中没有任何被人动过的痕迹。
她们决定把剩下的四个房间都探查一遍,期翼消失的队友或许会出现在某个房间里。
即便不成,也能排查房间中存在的危险。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诡异了。
“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们两个都要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中活动。”硫蜜没有隐藏她心中的担忧,认真说道:“如果落单,我们两个恐怕也会消失在这里。”
更别提找到其他队友了。
姜瑜也明白这一点,重重点头。
根据昨晚分配的房间来看,走廊尽头住着姜瑜,对面是一直没有露面的神秘邻居。
不,应该说,自从第一次见面对自己猛猛示爱之后,邻居就没有在她们眼前出现过。
姜瑜严谨地补充。
与姜瑜同侧的房间分别住着硫蜜和莉塔拉,对面紧挨着邻居的房间是李墨住的,也就是她们如今正身处的地方。
李墨的旁边则住着蓝桉。
“走吧,我们去蓝桉的房间看看。”硫蜜安抚似的拍拍姜瑜的肩膀,走出房门向右侧转身。
姜瑜紧随其后跨出房间,亦步亦趋跟着硫蜜的脚步。
由于只匆匆住了一晚,她们都来不及整理行李,房间几乎还是她们来之前的简洁样子,找起什么来并不费劲。
她们很快从蓝桉的房间出来,里面也是空空荡荡,迅速向下一个房间走去。打开一个空房间,再下一个。最后只剩下姜瑜的那间房。
想着回到自己那间房之后要洗脸卸妆,姜瑜分神思索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散发异味的尸体接触过,她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古怪气味,腐臭的血腥气阴魂不散地萦绕在鼻尖。
黝黑的走廊深不见底,明明是白天,却只比晚上黑咕隆咚的样子亮一点。
身处其中有种不见天日的错觉。
她继续向前走,耳朵边充斥着自己单调的脚步声。经过四周墙壁的反射,空灵的回响声重叠在一起,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隐藏在她原本的脚步声里,啪嗒…
姜瑜停住脚,脚步声却仍在继续。并越来越沉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逐渐朝她靠近。
啪嗒…啪嗒…
声音逐渐和记忆中的重叠,她昨晚在睡梦中似乎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有人在吗?”
忽而,姜瑜听见自己嘴巴突然吐出声音:
“有没有人在?”
心里悚然,姜瑜死死捂住嘴巴,掌心压迫脸颊,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姜瑜本来脚步稍快走在硫蜜身前,两人始终小心地保持着一步以内的距离。
而如今身后…竟好似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
她不再发出声音,维持着先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脚步不知何时消失了,走廊重新恢复寂静。绵长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精神高度紧张下,心脏输送血液的鼓动清晰可闻。
姜瑜眼也不眨地盯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楼梯口,耳朵敏锐地警惕着周围的任何声响。
不能出声,会被发现的。
“可是你迷路了。你找不到房间,你需要找人帮忙。”她的嘴巴小声说道:
是这样,没错。
姜瑜恍惚地回想起,她走了得有半个小时,她一定是迷路了。
但是发出声音会被那个东西发现。姜瑜犹豫着,摇摆不定。回想到睡梦中那双非人的暗红色眼睛,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如果被抓到,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那个东西应该早就离开了。”她的嘴唇继续蠕动着,蹭得手掌心发痒。
歪着头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她点头肯定道:“什么声音都没有,你可以放心了。你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做,你要回去做什么来着?”
“洗脸,我要回去洗脸卸妆。”
嘴巴上回应,姜瑜的视线仍不死心地监视着空荡荡的楼梯。
“对,你要卸妆。你得赶快回房间。”
姜瑜一下子着急起来。她眨动干涩的眼睛,眼前的景象分裂出重影。她不适地甩头,再睁开眼时,走廊又恢复原样。
地板和暗色的墙壁颜色和谐,融为一体,像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由宽到窄平直地延伸到远处。
盒子的尽头是刺目灼人的光,惨白的光晕下,一座高大的石膏雕像安静地站在那里。
雕像面朝姜瑜,晨光从背后投射,勾勒出清晰的明暗边影。苍白的面颊隐没在石膏体的阴影里,浓稠的影子从她的脚下延伸,形状像是喷溅的血迹。
“是修女雕像,”姜瑜转头,语气欢快地分享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她就在我的房门外,我们很快就能回到房间!”
她迈开步子向雕像的方向移动,可奇怪的事发生了。无论她走得多快,却始终和雕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是在两个不同平面上的直线,永远没有相交的可能。
姜瑜气喘吁吁地望着前方,空洞的瞳孔中倒映出雕像的身影。她已经分辨不清自己走了多久。
“到底怎么才能靠近。”她的声音有些抓狂。
姜瑜死死地盯着那道影子。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将视线浸得模糊,眼前的一切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她不得不停下来抬起袖子擦拭。
再抬起头时,视线范围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视野忽然清晰起来。
她忽然能看清雕像的样子了,上半张脸如同被面纱蒙住,嘴角轻合。
看上去悲悯神圣。
连她衣摆上鱼尾一般的皱褶,头发末端微卷的弧度,甚至交握在胸前的手掌上微凸的指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雕像变大一截,准确地说,是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很多。
还没等她高兴,背后被戳了一下。
粘腻冰凉的触感抚上她的后脖颈,像是被损坏的磁带一样的声音滋滋响起:
“你在这啊…”
风从下而上穿过她衣领,姜瑜后背瞬间一片冰凉。
那个声音反应不良似的卡顿着:“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问了很多遍,你为什么不回答…”
这个声音越说越流利,一句话说完,重复的喃喃中逐渐蹦出更多的字句:
“原来你在啊…明明在…还把我关到外面…不给我开门…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给我开门…给我开开门吧…快给我开门!”
“跑!”姜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尖叫。肾上腺素飙升,她疯了一样朝着雕像狂奔。
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只要能靠近雕像那里…
隐隐的错位感在心头盘旋,她不清楚为什么觉得那里是安全的,可这个念头却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植入她的脑袋里,占据所有思绪。
思索下一秒就被抛之脑后。
恍惚中,修女雕像向她展开双臂。修女的怀里似乎躺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是被鱼线缠绕的人形木偶,身上潺潺冒出鲜血,将整个雕像都染红。
姜瑜用力地眨眼,异象消失,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修女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她高挑丰腴,保守刻己,悲悯虔诚地日日为人祈祷。
这次姜瑜很容易就跑到修女身边,她终于安全了。
脑海中恐怖的嘈杂声音消失殆尽,阳光透过落地彩窗静静洒落。姜瑜立在修女脚下,她的身高只到修女胸口,显得有些娇小,轻易就能陷入修女温暖的怀抱里。
姜瑜盯着修女干净纤瘦的手,视线挪到她线条流畅的下颚。夜晚月光笼罩下雾蒙蒙的面孔,在白天陡然清晰起来。
她的脸颊既不显得消瘦也不太过圆润,鼻梁纤挺,嘴唇削薄。
这张脸她在别处看过。姜瑜仰着头,凝眉注视,虽然想不起来到底哪里熟悉,但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沉默,思索几秒,然后握住雕像的手。
姜瑜动作顿住,她用手掌包裹住那双交握的手,疑惑地抓握了两下。
掌心的软肉紧贴着沁凉的石膏体,是硬质的有一点粗糙的手感。
刚才某个瞬间她竟觉得雕像手背是温热的,甚至像真实的皮肤一样细腻柔软。
看来是错觉,她或许是被那个追着要她开门的东西吓傻了。姜瑜松一口气,把心放到肚子里。
“别盯着看了,你忘记要做什么了?”
耳朵边响起一道声音。
“要做什么?”姜瑜一眼不眨地回应道。
“你要卸妆,你要回房间!”那个声音似乎很气愤,柔软朝气的女声撕扯得变了调。
姜瑜终于回想起来,她口里不断呢喃着重复听到的话,松开拉着雕像的手。
“对,你得回房间。”声音恢复平静。
房门就在咫尺之遥,姜瑜握上门把手正准备推门,声音又吵起来:“你就这么进去?你忘记了一件东西!”
姜瑜努力回想着她忘记了什么。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把雕像给忘了
雕像帮助迷路的她找到房间的位置,雕像还帮助她拜托不明生物的纠缠。她还没有好好地感谢雕像。
“谢谢你啦。”姜瑜高兴地拉住雕像的手,摇晃了两下:“进来喝杯茶吧?”
“我可以进去吗?”声音说道。
“当然,你进来吧。”姜瑜握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咚!”
沉重的坠落声,大地在摇晃。
姜瑜忽然睁开眼,眼前是有些空旷的走廊,身后是楼梯口。她正站在李墨大开的房门外。
而在她的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属于硫蜜的脚步声落到地板上,重复单调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彩窗,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将昏暗的墙壁照亮。
姜瑜摇摇混沌的脑袋,脑震荡一样的疼痛感终于消失。
最后看了一眼房间中李墨安详的尸体,姜瑜合上摇摇欲坠的房门。
要回房间,然后卸妆!
她兴奋地想道,脚步轻快地走向走廊深处。
几十秒后,尽管沐浴在阳光的直射下,身上却没有温暖舒适的感觉。姜瑜腾出一只手遮在额头上方充当遮阳棚,另一只手掏出钥匙,随着锁芯咔咔转动,她飞快地推开房门。
化妆包就放在修妆台上,没有在意身后的硫蜜,姜瑜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口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将卸妆油均匀地涂抹到脸颊上。
这次画个什么妆呢。姜瑜冥思苦想,最后保守地决定用最不容易出错的妆容。
旧妆复出:斩新娘妆。
也是她和邻居小姐第一次相遇时的妆容。
姜瑜脸颊泛红地驱散脑子中自动浮现出的回忆,拿起粉扑开始涂抹。
镜子里,平直的白色逐渐将脸颊覆盖,腮边涂上血一般的深红。睫毛膏黑而粘腻,眼线虫子一样扭曲。
大功告成之后,姜瑜对镜欣赏。冷不丁对上一道视线。
在她的身后,房间的角落里,一座石膏雕像无声地驻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