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月又收到一束花，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买的。除此之外，江千月每天还会固定收到果盒、养生餐，每周还会有一套为她量身定制的旗袍。苏亭照根本不会追女生，当年他们在一起都是顺其自然的，现在他这些招数显得太过老套。

    起初，江千月以为把这些退回去，再说些绝情的话，苏亭照就会慢慢放下她。但谁也没想到，苏亭照这攻势持续了五个月。

    转眼便到了中秋。

    中秋，也是江千月的生日，她生于一个团圆的日子。

    江千月的母亲住在另一个区，跟苏家的别墅离得不远，江千月每次都是坐苏晚星的车一同回家。但这次，车上还多了一个人。

    “我说苏亭照，你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是吧？”苏晚星是个暴躁的性子，前面有辆车不打转向灯直接超车，她按了几声喇叭，“哪来的傻逼。”

    苏亭照并不理会她，剥好橘子递给江千月。江千月没接，反倒被苏晚星一手夺过放进嘴里。

    苏亭照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苏晚星不为所动，继续数落他，“瞪什么瞪，自己弄丢了女朋友，现在知道来献殷勤了？早干嘛去了。”

    “苏晚星。”苏亭照终于开口，“你给小网红砸钱的事——”

    “哥，我错了。”

    “嗯。”

    苏亭照回国后一直没有回家，这次中秋听说他要回来，本来苏爸苏妈老早就做好了欢迎准备，结果俩人一进屋，家里冷清得跟没人住似的。苏晚星大喊了几声，二楼才隐隐传来脚步声。

    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欢声笑语，而是苏爸爸苏妈妈含泪的质问，“亭照，这是什么？”

    苏亭照瞟过苏妈妈手中的信纸，纸张在颤抖。

    苏晚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把夺过去，惊叫声差点没把房顶掀翻，“遗书？！”

    母亲，父亲，妹妹：

    见字如晤。

    非洲疫情形势严峻，我的老师已受感染……

    苏晚星愈往下读，眼底愈是酸涩。

    “你当初告诉我们，去非洲只是完成一个项目，没有任何风险。”苏爸爸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其实你是抱着死亡的决心去的，是吗？”

    “是。”苏亭照低下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那为何必须是你！”

    “因为我是辜屿的学生。”苏亭照直视父亲的双眼，没有丝毫后悔，“就凭我是他的学生。”

    “可你也是我们的孩子！”苏妈妈终是泣不成声，苏晚星一想到自己哥哥经历的绝望，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擦眼泪。

    “爸，妈，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今天中秋，难得团聚，都别这样。”屋子里抽泣声起伏，苏亭照似是回到辜屿去世那天，他心里憋得难受，松了松衬衫的领口，说道，“你们缓一缓，我先出去透透气。”

    然而一推开大门，就看见衣衫湿透，眼睛红肿的女孩。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江千月怀里的那封信却没有沾湿分毫，苏亭照按着太阳穴，回国后一直在处理自己的病，居然把撤回遗书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他当初为了保险，把邮寄时间往后填了一年，没想到刚好在今天寄到了他们手上。

    江千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亭照拉过她的手，冰凉沁骨，“我后面再跟你解释，现在你先——”

    女孩抱住了他，掌心拢着他的后脑勺，哽咽着开口，“没事了，都过去了。”

    黑云压城，大雨倾盆。屋檐的雨水接连不断地砸在台阶上，却在傍晚时分骤然停歇。雨后的晚霞铺了整片天空，浪漫而盛大，迎接这一年的中秋明月。

    苏亭照想起在非洲那四年的中秋节，他每次都会抬头看向同一轮明月。月亮最圆满的时刻，他不在她的身边。

    但是兜兜转转，他捡回这条命，他们又能共赏这一轮朗月。

    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人们经历很多的告别与重逢，但总有人跨越时间的河流，经历风雨后，依然慢慢相爱。

    纵使白雪覆山林，青松不改绿。

    （完）

    千月，来到非洲的第一个中秋，我在研究所外面看月亮，后来，辜老师过来陪我喝酒，第一杯，他敬了亡妻，第二杯，他敬了已经牺牲在非洲的研究员，他说，下次就该敬他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想我也会坦然面对，但对你，我总是不够坦然。

    小时候学苏轼的水调歌头，里面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现在，我好像明白个中滋味了。

    这世间能长久的，只是那轮月。

    但愿我的月亮，也可以长长久久。

    （苏亭照遗书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