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被惊醒的,是门口传来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磕到了门上。
我揉了揉额角,清醒过来,然后起身想把门开开,不料手刚碰上,那门突然就自己被推开了,铺天而来的是一股酒气,和面色潮红、身型摇晃的江澄。
这是被灌了多少?!
我连忙把他扶进来,丢在床上,又去唤人煮醒酒汤给他喂了,他紧闭着眼,十分不适的样子。
“夫君,夫君?先换身衣裳再睡吧?”我拍了拍他的手臂,前几下没反应,在我思考要不要直接掐人中的时候,他声音沙哑的不行地咕哝了两句。
“……什么?”我没听清,将腰弯的更低些,试图让他再说一遍。
“……得脱,不换了。”他吐出的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侧,我一下子愣住了,在纠结如何回答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过我的腰,将我摁到他身上,直接贴在了一起。
我有些预感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了方才欧阳欢那一通胡话,倒让我真觉得做足了准备,此刻反而不紧张了。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用鼻尖贴了贴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去剪个烛火,很快回来。”
而后便是水到渠成、巫山云雨。
到后半夜时江澄其实已然酒醒,而我这些年确实有些疏于锻炼,被他这么翻来覆去倒腾了半天身体实在吃不消,便想起欧阳欢让我求饶的话,缓了好一会的力气,双手尚且还半挂在他的颈上,气喘吁吁地对他说:“夫、夫君,今夜先歇息好不好,妾有些累了。”
……结果不能说是有用,简直可以说是适得其反!
江澄听了这话,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附身在我锁骨下一寸的那颗朱红小痣重重亲了一口(古代一寸约等于一到三厘米,真的只是痣!!),待我吃痛抽了口气,才半沙哑着嗓音对我说:“这话……是谁教你在这会儿说的?”
“一个好友而已……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但是劝你少听两句她的话,因为——”他接下来身体力行地说明了他那半句未尽之言,差点没把我这身弱骨头弄散架。
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总算得以安歇。可看着江澄闭眼沉睡时浓密而长的睫毛,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虽是初尝情事滋味,一晚上精力充沛的很,我却在最后感受得分明,他是有犹豫的。
我可以理解他在思虑什么。站在江家的角度,他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孩子,也需要给我这个金江联结的江夫人应有的体面和尊重。可是从他私心上说,恐怕是不大想我怀孕的,至少不能是现在,至少得等到金凌长大些。
我虽然对于子嗣一事并没有多大执念,可也知道对于出嫁女子而言有孩子傍身和没有可谓是天差地别。哪怕江澄不介意,可外面流言蜚语可不顾忌你是甚么金小姐还是江夫人。在这个世道,女子出嫁却生不出孩子就是原罪,更何况是江家这样的家业。
可若就这样顺从天意地生呢?江澄心里真的能做到对这个孩子毫无芥蒂,对他和金凌一视同仁吗?
我转过身,凝视着枕边人的侧颜。阖眼的他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那句“江家少宗主长相酷似其母”的江湖评价不是妄言。可白日里,他这样温柔的时候,都只给了一个人,这人我知道、也认识,正是他胞姐江厌离。
……我得想想,究竟该如何做。
这样伴着半吐天光想了会,我最终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
门外听见我起身的动静,两个丫鬟连忙推门进来服侍我洗漱穿衣。两个小丫头看着我满身被“狗”啃下来的“丰功伟绩”,都脸红的说不出话来。我被她们遮遮掩掩的眼神看得自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起睡前那些纷繁的思绪,心里就像被吊了颗不轻不重的小石头,总是恹恹地提不起笑颜。
“宗主早起后去了哪里?”我一遍穿着衣裳,一边向来八卦爱到处交友的菡萏问到。
“宗主起身后先是去了练武场练了一个半时辰,然后回来见夫人还未起身,不想打扰您休息,便去书房用了膳,这会应该还在里面处理宗务吧?”
江澄作为一宗之主,且江家正值重振之际,他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回来……
??
“为我拿纸笔来。”
我写了封信,信里用辞一再恳切,完了将信装好,递给芙蕖。
“将这信亲手交给欧阳小姐,等她回了信,一并带来。切记,不要假以人手!”芙蕖是个冷静稳妥的性子,见我如此严肃,也不多嘴,立即收好了信向府外欧阳欢她们几人暂住的驿站去了。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用了早膳(其实是午膳),我才总算有些闲心去莲花坞内到处逛逛。
我没叫菡萏陪着,而是叫她去把这府内用人管家,大大小小的事都打听些来,后头能用得上。等那丫头欢天喜地地往外跑了,才悠然起身向外走去。
莲花坞很大。不是说它的面积,而是那种一望无际的辽远,比金陵台那被高的连天空的飞鸟也越不过的红墙围着的方寸要显得宽阔许多,地方如此,人也一样。
一路走着,我一边仔细的看,倒是看不出莲花坞和十年前有任何不同之处。本以为莲花坞经火烧之后不说大变模样,也应该是趁机上下修整一番,不料江澄居然能将它一模一样地还原出来,可见莲花坞在他心中之分量。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我突然在一处停 下来。
这地方我熟悉,又陌生,正是重建之后虞夫人的住处。
虞夫人与前江宗主夫妻情感不大融洽这我是知道的,是以两人分居而睡的时间比同床共枕多得多,久而久之,这观澜殿也就成了宗主夫人的寝殿,与宗主住的主殿遥相对望。
我缓步走近那处回廊,伸手摸着向右边数的第三根梁柱,将身子半倚着那处,往斜前方那处的桥廊望。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就住在观澜殿的侧殿,每日巳时江澄他们下了早课用完膳,便会从这道廊桥上穿过去去往荷塘,有时是捉鱼,有时候是去偷船摘莲蓬,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几人就躺在那荷塘边晒太阳小憩。
我盯着那处看了半晌,仿佛曾经的那几个少年还会在这个时候嬉笑打闹着奔跑过去,运气不好被虞夫人逮到又是一顿好骂,垂头丧气不过三秒,又笑着跑开。
“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立刻转身看去,正是从殿里走出的江澄,他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与昨晚那个我身前的他判若两人。
“我吃完饭了想着出来走走熟悉一下,便走到了这处,觉得眼熟就停下来休息一二……菡萏说你在书房?”我又看了看这殿上的牌匾,不偏不倚三个大字“观——澜——殿”,若我没记岔,江家的书房不是在逸云阁吗?
“……我将母亲的寝殿改成了书房。”他目移开来,似乎不太想多说这个话题,转而找了个更烂的,“你……感觉怎么样?”
……啊?
“感觉,感觉……挺累的?”我不知道他是有心关心我,还是想要我在他母亲原本的寝殿前评论一番他昨晚的表现,一时也有些哑口。
他似乎也立即觉察到自己这个话题展开的多么糟糕,方才那点警戒的表情转而变成一点羞窘和懊悔。
“哦……那你要不要再去歇会。”
我这才醒了没一个时辰吧……这番事后的第一场对话实在有些槽多无口,我深吸了一口,调整出往日在金陵台惯用的笑容,尽量不叫江澄看出我心中的弯弯绕绕。
“多谢夫君体恤,不过我这会倒还没什么困意呢。夫君看了一早上卷宗可是饿了?不如我叫人去传膳?”
他本与我一道在往回走,听到我的话,颇为吃惊地挑眉:“你不是才吃完饭?看来是我小瞧——”
“夫君!”我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哪!“妾身的意思是,妾身陪您用午膳。”
他眨了眨眼,看上去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眼角那一丝笑意告诉我他是故意的。
……真是幼稚!
“那就麻烦夫人陪我一道了。还有,”他突然抬手将我的身子掰过去面朝着他,看着我说,“往后同我说话不必这般文绉绉的,我们莲花坞没这种规矩,听着累。”
?
我愣了两秒,才点了点头,心中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