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到黏黏糊糊的东西了。
晨光透过缝隙捕捉到她手心那刺眼的红，是血。
楚檀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她昨日怎么能睡得那么沉？
“要怎么办？怎么办？”她用力敲敲头，开始自问自答，“先止血，先止血才行。”
昨日本就是匆匆包扎过，今日同样的法子肯定是不行了，她决心到林中寻些止血的药草。
世子不能死！
这样好的人怎么能把性命留在此处，她还等他养好伤带她去寻爹爹。
绝不能！
叶温凛要是知道楚檀心中所期，也不知会有何感想，他这一生，就连至亲之人都盼着他去死。
楚檀又念叨几句。
他似有所感，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暗沉的泥土洞口，余光不见人影，仿佛他沉睡时所听到的女声是幻听一般。
她也走了吗？
他在心里自嘲，自己平日可是不够以礼待人？要不然怎么离开了也不同自己打声招呼。
外头的楚檀皱皱鼻子，连打几个喷嚏，她揉揉阵痛的头，越发肯定叶温凛痛不欲生，于是加快脚步，找起药草来。
在深山里中睡上一晚可是遭罪。
好在用来止血的药草并不是稀罕物，她没用多久就凑够了。且林中杂树繁多，她甚至还摘到几个野果子。
这让楚檀大喜过望。
以至于叶温凛再次见到楚檀时，有些恍惚。
楚檀发髻凌乱，唯有一对眼眸神采奕奕，一如初见。
她如今处在绝境，怎么还笑得出来。
“世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你身子可还好？”
“你头可痛？”
叶温凛：“......”
楚檀看到叶温凛醒来，更是惊喜，她连忙爬进去，拉住他解血布的手，“我来，世子先吃个果子。”
“给。”
叶温凛看着楚檀手心的野果，摇摇头。
“世子不要嫌弃，”楚檀见叶温凛不要，把果子凑到他眼前劝他，“饿着肚子多难受。”
叶温凛依旧没要最好的那颗，随意挑了一个，“外面危险，你怎么出去了？”
“你的伤口又出血了，我出去采了些药草。”
想起叶温凛伤口出血的原因，楚檀低下头，不敢看他。
但还是小心地提醒叶温凛，“那个酸。”
不过已经迟了。
“嘶～”
“世子吃这个吧，”楚檀再次举到叶温凛面前，“我喜酸，吃那些刚好。”
“楚姑娘。”
“你别不信。”楚檀想快些替叶温凛包扎，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其余的青果。
她吃起酸果来面上波澜不惊，吃完还得意地向叶温凛挑挑眉。
叶温凛这才接下那颗大果。
一旁的楚檀用石头将药草碾碎，捣鼓了半天，终于将叶温凛身上流血的地方包上。
“多谢。”
楚檀还没松口气，就发现叶温凛的脸比刚才红了许多。
“世子的脸？”楚檀刚想上手，看着对方的脸又立刻握成拳，“可是那毒......”
“不是，”叶温凛别过头，“姑娘还会医术？”
“不会。”她哪有那本事。
“我只认识些普通的药材，这还多亏兄长，他常年习武，免不得会受伤，我为省些银钱，就在家中种了些药草。”
“对了，世子可知如何解你这毒？”楚檀眼里希望越盛，“我见这林中药草极多，说不定有解毒的草药。”
“世子知道吗？”
“外面太危险了，你已经出去过一趟，不可再轻易行动。”
“所以世子你真的知道！”
叶温凛：“......”
他竟让她套出话了。
楚檀不像开始那般谨慎，她今日出去就没有遇到一人，她此时认定出去采药才是上策，便想问出解药的模样。
那模样，似乎中毒的是她不是叶温凛了。
楚檀还在耳边滔滔不绝，叶温凛在心中权衡利弊，要是能找到解药也好，他这么一直昏睡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青鹰青玉他们还未寻来，也怕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处，叶温凛问道：“姑娘可知英草？”
“英草？”楚檀惊喜不过一瞬，又有些泄气，“从未听过。”
“它长什么样？我去寻来。”
叶温凛细细将药草的外形说了一遍后，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他暗叹不好，“姑娘要留意......”
还未说完，他又晕了过去。
留意什么？
*
下雨了，和昨日一般的大雨。
楚檀不得已收回脚步，正当她埋怨上天不长眼时，昨日的刺客又回来了！
甚至离洞口只有几步距离。
昨日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楚檀内心的恐惧浮了上来，她的手脚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都给我再找，找！”
“老大，雨下得太大了，根本找不到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跑出去了？”
“他们肯定还在林子里，外面都是我们的人，而且从打斗迹象来看，叶温凛绝对是受伤了，他们现在肯定藏在某个地方。”
楚檀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里的期冀在洞穴里不见踪影。
可入夜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出去了，无他，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能再等了。
走之前楚檀将她怀里的玉佩拿出来系在叶温凛腰间，玉佩材质只算得上中等，却是却是她极其宝贵的物件。
她系好后，弯下腰轻声在叶温凛耳边说道：“世子，我出去把英草采回来，你且等等。”
也不管叶温凛是否听得见。
她很怕，怕饿死，怕会被抓，怕叶温凛死，怕找不到爹爹和兄长，她只怕她这一次出去会一去无回。
可她现在别无他法，身体不允许她再等了，趁着还有些余力，就算再遇到那些歹人，也能跑一跑。
把这玉佩放在叶温凛身上，一来，要是叶温凛再次醒来，也会知道她并非忘恩负义。
二来，就算真她有个好歹，回不来。
要是叶温凛能够脱险，也希望他看在她尽力照顾他的份上帮她找到爹爹。
万一，万一。
要是她与叶温凛同时遇害，临阳王府或许不会找她，但绝对不会放任世子不管，留下玉佩，或许也能给父兄一个念想。
“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楚檀出来之际又再看了眼玉佩，心里念着玉佩上的贺词。
“万般宜。”
娘亲，保佑孩儿此次顺利。
林中静的不可思议，地上全是脚印。
她借着月光偷偷摸摸寻了将近两个时辰，待找到叶温凛所说的英草时，楚檀的后背已经湿透。
楚檀的心跳声在林中显得极其清晰，像是鼓一般敲打着自己。
有救了，世子有救了。
楚檀连忙回去，把英草给叶温凛敷上。又重新换了一次药。
只是这次轮到楚檀脸颊发烫。
她以往都是白日里帮兄长敷药，是以替叶温凛敷药时她并未多想，不过情况危急，也不由得她多想。
可这次，就着月光，给昏迷的叶温凛换药，实在羞人。
给叶温凛喂水时，楚檀直呼罪过罪过。
楚檀这一折腾，又累又饿，她吃了几个果子，躺下歇了会。
有了前车之鉴，楚檀几乎没敢睡沉，她曾数次醒来查看叶温凛的伤势，没有问题便会继续睡下。
直到这次她发现她又贴着叶温凛了。
还好这次没有重蹈覆辙。
她红着脸想要离远些，却猛然发现叶温凛的气息十分微弱。
叶温凛彻底失去意识前闪过一个念头，他很累很累，他想歇一会，好好歇一歇。
要是能睡些久就更好了。
无奈耳边不断传来哭声，扰得他睡不踏实，他有些恼怒，“别哭了。”
“世子你终于醒了，”楚檀根本听不出叶温凛的抱怨，“你醒来就好，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之前也是这样，明明还跟她好好说话的人，突然就躺在床上没了声音。
叶温凛还有些气，不想理她这些话，“你回来了？”
楚檀忍不住直点头，“回来了，我找到你说的英草。”
她将那还没碾碎的药草给叶温凛看：“是这个吗？”
良久，叶温凛开口：“不是。”
楚檀：“！！！”
“是这个。”叶温凛从楚檀手里一堆的药草选出一株，“它们长得极其相似，但只有这种才是英草。”
“对不起，对不起。”楚檀连忙伸手去解叶温凛的衣袍，一边跟他道歉一边摘掉他身上的草药。
“是我当初没有说清楚就晕过去了，这不怪你。”
“可是因为这个让你身体虚弱。”
“不是，是兰蝎子毒。”
“那可有害？”
“无害。”
就是有些痒。
叶温凛看着楚檀一脸自责，挑出其中的药草，递给楚檀，“姑娘可能帮我把这英草碾碎？”
“好。”楚檀边砸药草边发誓，“等我们回去，我定会把所有医药书买来，好好看，好好认草药。”
“绝不对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不用买，”叶温凛看着楚檀停下来的手，接着说道：“青玉全都有，他还有外面买不到的孤品。”
“青玉会医吗？”
“会，他从小跟着他父亲学医，在这方面天赋极好，比一般医者的医术还要好上许多。”
“那要是我想学，可否去请教他。”
“可以。”
“我要给多少束脩才好？”
“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
......
后来，楚檀和叶温凛忆起这件事，还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危急的时刻，他们竟然还有心情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