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温凛回府后直奔书房作画,换下带着酒味的衣裳后,让人请楚檀过来。
“夫人可认识这女子?”
“不认识,怎么了?”楚檀睡眼朦胧,正努力地睁大眼。
“她说知道你父亲的下落。”叶温凛短短一句话,就让楚檀瞬间清醒。
她抓着画像连连开口,“怎么回事?她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爹爹的下落?!”
“夫人别急,你先听我说,”叶温凛从她手里接过画像,拉着她的手安抚她,“今日我去罗府,见到这位姑娘,我们从未见过,她竟喊我为楚公子。”
“楚公子?楚公子?”楚檀喃喃低语,她冒出一个想法,又觉得不可能,“莫非,莫非她是把世子当成了兄长?”
“极有可能,”叶温凛在那女子唤他为楚公子时,就想到了楚檀兄长,“楚遇兄是不是也有一枚相似的玉佩?”
她似乎是在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后才改口。
“是!”
“兄长的生辰日在我之后,爹娘见兄长也喜欢,便再刻了一块。”
“世子可否带我去见见这姑娘?明日我们可否去罗府问问?”
楚檀急不可耐,要不是还有些理智,她甚至想深夜前去拜访。
“她是罗府嫡子的妾室,被人当成疯子抓了起来,上门拜访是见不她的。”
“疯子?她怎么会是疯子呢?她都知道我爹爹的下落。”
“她肯定不是!”
楚檀怎么会接受那姑娘是疯子,疯子的话是不可信的,她好不容易才有爹爹的消息,她怎能不信?
“她不是,夫人放心,”眼看楚檀的情绪就要稳不住,叶温凛将他抱在怀里,“他们只是想把她关起来才会那样说。”
“那姑娘眼神清明,不像是有疯癫之症。”
“真的吗?”
“真的。”
“那我要做什么才能见到她?”
“我让青玉去盯着了,待时机成熟,青玉会将人带回来的。”
“真的吗?我真的能见到她吗?”
“嗯。”
“世子,青玉说守着这位女子的人有十余人,要是明抢,怕是不好脱身。”
“十余人?”
一个妾室,竟需要罗靖派十余人看守。
“青鹰你去协助青玉,今晚务必把人带回来。”
“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夫人先回去歇息,人一带来,我再叫夫人。”
“不,我中午睡了很久,我就在这等。”
一旦涉及到她父兄的事,楚檀就会变得十分固执,叶温凛不再劝她。
“屏风后面有张软榻,要是累了,便去上面歇会。”
“多谢世子,”楚檀不想这么眼巴巴的等,她指了指叶温凛的书桌,“世子的笔墨可否借我一用?”
“这里的东西,夫人随意。”
叶温凛沐浴回来后,楚檀正在练字。
“写什么呢?”
“写……”楚檀一顿,她也不知自己写的是什么,于是翻开一看,“抄了一篇兵书里的文章。”
抄书练字是让人静下来的好法子,她刚刚情绪太激动了。
“我的字可还好?”
“后面极好。”
她刚开始的字就像她方才一样,运笔迅速浮躁,中间才渐渐有了慢下来的迹象,像是把心底的期望和不安压下去。
越往后,才越自然流畅,布局和谐。
“是哪位老师教夫人写字?”
能教出楚檀这样的学生,其老师也是不俗。
“是我爹爹。”
“爹爹他临走之前说,要是我能在他回来之前把《道德经》都抄下来,他便再为置办一身衣裳。”
她现在哪里还缺衣裳,只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人罢了。
“可我一字未写。”
“现在也来得及。”叶温凛将书翻出来放在桌上,剪去蜡线,让楚檀更好抄写。
两人一人看书,一人练字。
场面安静地不像话。
楚檀让叶温凛先去歇息,他没去。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晚睡,午时又睡了很久,肯定能等来青鹰青玉。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对于自己来说相当晚的时辰,在叶温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直顾及她睡觉不能有光,处理事务已经有所收敛,不像之前那般没日没夜。
到了后半夜,叶温凛还很清醒。
楚檀眼前却是越发模糊,手里的笔不受控制的游走在纸面上。
叶温凛行至她身后,将她的头靠在他身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睡吧。”
就在叶温凛刚把的灯掐灭时,青玉回来了。
“世子,我们回来了!”
*
姜盈蜷缩在罗府的一处院子里,绝望而悔恨。
她不管疼痛把手臂咬出血,怪自己太冲动,就这么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明明只要再跑快一些,再跑快一些,就不会被罗府侍卫追上,就不会到处乱窜认错人。
可是,
他真的不是楚大人的儿子吗?
她该怎么办?
姜盈闭上眼,将眼里的泪水全都逼回去。
她苦思良久,终于不再自欺欺人,那位公子衣着华丽,面容与楚大人所画并无相似之处。
到底是自己慌张了,见到一块玉佩就把它当成了救命稻草。
姜盈睁开眼,眼里的懊悔已经被坚定代替。
她不信自己逃不出去!
所谓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当有人要带她出去时,她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即使她根本不认识眼前之人,也不知他口中的世子是谁。
总之,先离开!
再见到叶温凛时,她便觉得自己赌对了。
楚檀比之前还要更快的清醒过来,她现在只想问她爹爹在哪,可一见到人,再开口就变了,“姑娘你,还好吗?”
眼前的女子太过狼狈,浑身乱糟糟的,一边脸肿了起来,嘴角还沾有血迹。
不过都这样了,还能看出来是个美人。
姜莹看着眼前关心自己的女子,猜测他们应是一对夫妻,毕竟男子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多谢夫人,我没事。”
可她现在对男子的身份心存疑虑,“你是今晚的那位公子?”
“在下叶温凛。”
叶温凛?不姓楚?
“你不是楚遇?”姜盈听到叶温凛不是楚大人的儿子后,她突然警惕起来,“那你为何救我?”
他好像是个世子来着?
“姑娘你认识我兄长?是我爹爹让你去找兄长的吗?你真的知道我爹爹在哪?”
姜盈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别急,别急,夫人一个一个问题来,这位姑娘才能好好说清楚。”
“啊,是,”楚檀反应过来,连忙换了语气,“对不住,是我失礼了,没吓到你吧?”
“你是楚岁引大人的女儿?”
“是。”
“这位叶公子身上的那枚玉佩是你的?”
“是。”
姜盈听楚大人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女儿,不过她不爱出门,她来京城怕是见不到她,所以也就没有画像。
可她怎么记得楚大人的女儿似乎没有成亲?
还不等姜盈细想,楚檀开口问道:“你能跟我说说我爹爹的事吗?他还好吗?”
“楚大人他,”姜盈眼里闪过一丝内疚,“他双腿受了伤,不能行走。”
“受伤了?我爹爹怎么受伤了?”
“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姜盈像是难以启齿,“楚大人他,发现了我们月婆村的秘密。”
月婆村在几百年前还只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村里人都姓姜,这里的人都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后来慢慢与周围的村庄有了往来,村子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来往的百姓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姜氏女易孕。
没有孩子的男人娶了姜氏女,不久后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没过多久,月婆村的名气传开,子嗣艰难的人家会特意来求娶姜氏女。
为了传宗接代,抬来的彩礼自是丰厚,村里人也乐意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家家户户有了彩礼,不用干活都能吃上肉。
靠吃彩礼度日的情况愈演愈烈,有人见钱眼开,干起卖女的勾当。
女孩不够,便生,生下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还不够,就抢。
月婆村的人成了好吃懒做,卖女为生的强盗。
强盗的日子越滋润,姜氏女子的命运就越坎坷。
好在老天开眼,百年后,姜氏女如同寻常女子,不能为不孕男子传宗接代,姜氏卖女的惨案也就告一段落。
楚檀心里被姜盈的话掀起惊涛骇浪,她捂着嘴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
叶温凛同样倍感惊讶,不过他曾在书里见过类似的故事,以为不过是野史罢了。
“所以说,现在月婆村里的姑娘又能为不孕之人诞下孩子吗?”
“是不是真能生下孩子,我不知道,可今年嫁出去的姑娘都怀了身孕。”
“既已过去百年,月婆村还有人信这些吗?”
“他们怎么会不信?”姜盈毫不客气地嘲讽,“这种轻而易举就是发家致富的捷径什么人能抵挡的了?”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楚檀和叶温凛不再说话,青鹰青玉也在一旁默默听着姜盈诉说。
“这一年来,我的那些姐姐陆陆续续传来怀有身孕的消息,他们就以为老天不再惩罚他们。”
“他们得意忘形,竟大庭广众这些议论以后要受多少彩礼才能卖女。”
“可他们没想到竟被楚大人听个一清二楚。楚大人还未离开,就被村里的人拦了下来。”
“他们不知他听去多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追着楚大人打。”
他们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又怎么会让一个外人坏了他们的好事。
楚檀的眼泪从一开始就未停过,“后来呢?”
“好在楚大人逃出了村外,碰巧遇到我阿弟,他人小心软,将楚大人安置在村后养伤,才不至于让楚大人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