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赵高一马当先进了门,王炎领着她们直走到了正殿。
“家父已等候多时,请进吧。”王炎说。
赵高推门而入,正对门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西边上坐着的是一位耸拉着胡子的中年男子,想必这位便是王炎的父亲了。
几人依次入座后,中年男子就开口了,“你们已经见过潇湘了吧,那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如果你们真的能帮到她,有什么用得到王家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他顿了顿,继续道:“巨鹿城,出事了。”
几人的心也跟着顿了顿。
“两年前一道血光冲天,苍龙出世,圣城的四大家族皆有派人,当然我王家也有,不过没想到最大的赢家是你。”中年男子看了看赵高。
赵高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放心,我不会夺了你的机缘,但前几日巨鹿城又有红光涌现,我派人前去查探,传来的消息却是巨鹿城已经血流成河了!城内空无一人,俨然成了一座死城。”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大为失色,赵高右手敲击桌子发出低沉的悲号,白鹿师兄更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里有着他们的至亲至爱之人,如今恐怕就连地上的尘土都分不清哪些是他们的了。
谷小雨感同身受,她轻拍着白鹿师兄的背,此刻,任何话语都毫无意义,他们的悲伤触动了空气的振动,几只红眼的乌鸦飞了过来,落在了屋檐上。
照夜挥了挥手,乌鸦们似懂非懂般,又散开了。
“孩子们,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如今查明真相,为已死之人昭雪才是你们要做的事。”那老头开口了,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洪亮,一字一句地打在赵高的心尖上。
没错,老头子还没告诉我娘是谁,怎么就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赵高这般想着。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众人一齐看向门外,那是珍兽驺吾,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不多不少正好五匹。
“这是我们从林家借来的,乘之可日行千里。”
几人立马翻身跃上兽背,照夜摆了摆手以示不去,王炎见状大悦,拱手请缨,“父亲,请允许我一同前往,也能有个照应。”
情况当然就是王炎受到准许,几人一刻也不敢停留,道了声谢后便一路向着家的方向,越过天际。
老头见几人走了,转身就是对照夜作了个长长的揖,照夜根本没有看他的意思,她向外走了几步便消失了。
但就这一会功夫老头脚底板上已经有冷汗冒出了,硬朗的身子骨好似又弱不禁风了。
谁能想到他先前只是眯着眼打量几个小家伙,却咋眼瞧见那里面有照夜啊,他的傲慢转瞬即逝,这才抢了中年男子的话筒,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
中年男子见他窘样,忙问道:“爹,那女子有什么问题吗?”
“无妨,无妨。”
他又问道:“圣上让我们彻查巨鹿城,我们就这么交给几个孩子们吗?”
“那几个孩子天赋都不错,巨鹿城之事他们也更了解,说不定始作俑者就是他们的父辈呢。”
不给人希望才不会让人绝望,王炎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以至于他取出霜竹想打破着沉寂、压抑的氛围时没有选择欢快的曲调而偏偏吹了首悲凉的歌。
驺吾雄姿矫健,只消半日他们便抵达了那片尸山血海。
白鹿师兄直接瘫坐在地上了,泪水止不住得流,像是汇聚成了一处水洼,央中女子似那出水的芙蓉。
王炎心疼坏了,先前她在王家哭得梨花带雨他还不敢造次,但现在他哪能忍住,直接就抢在谷小雨前面安慰起她,他一遍遍地复诵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是那般温柔,就像小羊羔吸吮母亲的母乳,或是野兔嗦着嫩黄的白菜。
白鹿师兄缓和了不少,许是王炎的真诚打动了她。
他们的探索仍要继续,尽管到处都散发着恶臭。论血腥味的浓郁程度当以白鹿学院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这座远近闻名的学府将有必要完成它的最后使命。
正走着,不知何处窜出来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直向白鹿师兄袭来,她闪躲不及,欲做抵御之势,却是一支霜竹伸了过来。
“砰”的一声后价值连城的霜竹就断为了两截。
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霜竹的断裂而是那偷袭之人竟是白辙琰!
赵高与白鹿师兄简直难以置信,白辙琰是他们亲手下葬的,如果那个是真正的白辙琰,那此时眼前之人又是谁呢?
他与白辙琰有着一样精致的五官,最鲜明的额头下是一双迷倒众生的丹凤眼。唯一不同的是眼角流淌的血泪,虽已凝固,但会随着面部的抽搐而蠕动,眸子已经完全是黑色的了,还会微微反射着光。
容不得几人思索着,白辙琰又是一剑劈来,唐辛致立马唤出陨星剑与他对峙。
几人见状也一齐上了,古人说双拳难敌四手,但白辙琰却招架得游刃有余,,眼见几人陷入苦战,时间突然流动得缓了,一位一袭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唐辛致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只见她一指点出,定在白辙琰的额头,下一刻白辙琰便化为糜粉,消散了。
翩若惊鸿,这是女子的背影给众人的第一印象。但当她转过身时却是一张苍老无比,满脸皱纹的脸,一副老态龙钟的景象,像是残年的风烛,火苗仍在那飘忽不定。
无论如何,这女子也有着高深的修为,唐辛致率先道了谢。
“你们……快离开这吧,”女子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虽然面容苍老但声音却极为细腻。
赵高一口否定,“不,我们不走,我们的家人惨死在这,我们必须要查明真相。”
“真相!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人人都不去探求那所谓的真相,世间便会少多少杀戮,人们在不断地去纷争,去产生纠葛,犯错后又将事实掩埋,将一切的一切抹杀,迷茫之人不甘心啊,他们在杀与伐之间声张罪恶,到头来谁也讨不到好处。”女子似是在抒发他的肺腑之言,苍老的面庞上有两颗异样的珠子黯淡了下来。
“可是……”赵高欲言又止,女子的话像是她多年人生阅历的总结,像是有一道神威压迫着他无法对她反驳。
女子仿佛失去了耐心,她长袖一挥,空间被撕裂了,她抬脚将五人踹了进去。
几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到了白象城。
恶臭感的消逝,清新的气味混杂着泥土,席卷了众人的口鼻,这也是种解脱。
事实的真面目远比想象的更复杂,它蒙上了一层层的面纱,缝与缝之间只将罪恶透散出来,但她又像是裹满衣物的少女,让人想要去发掘她迷人的芳香。
巨鹿已远,白象却近在咫尺……
赵高决定再上不周山,如果说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查明真相,现今他就只能依托照夜的能力,只是他也不知她是否乐意帮忙。
沿着那条古旧的山路,拾级而上,照夜依旧端坐在那块青石上,黑褐色的长袍唯独没有掩盖她的脚丫子,赵高点明来意没想到竟换得照夜的嘲笑。
她脸上面带笑靥,戏谑地告诉他:“她是你娘。”
赵高感觉如遭雷劈,一个个片段般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汇聚到一起,与那名女子的身影重叠了。
照夜挥了挥衣袖,一副虚幻的场面显现出来,那是一间半透着光束的木屋,屋中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理她乌黑的头发,铜镜里的模样却是百般丑态,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有蛆虫在爬。
像是察觉了般,她转过身,就那么从场景里走了出来,她含情脉脉地看着赵高,伸出手
想捧起他俊朗的面容,却被赵高狠狠地抱住了,泪水流了出来,划过他的脸颊又划过她的脸颊,又流进了她的胃。
一切都归于沉寂了,就连桑树上栖息的蝉也在这立夏时节停息了。暮云合璧,染柳烟浓,春华已逝,雨后的阑珊锈迹斑斑,兰若寺里燃起了幽暗的长信宫灯,四男四女围成一圈,中央捧起了一簇篝火,闪烁的光点刺红了每个人的脸颊。
火焰上设有印记,它贪婪地恐吓着众人,似要把他们的曾经、流恋与信仰吞噬。
火焰扑向了花无期,就在众人以为这个一心朝佛的老僧能有什么往事时,花无期微微抬眼,开启了他的人生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