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倦听着沈晏泽絮叨了一个晚上,包括但不限于情窦初开、钻研话本、百般试探,听上去感人至极。
沈晏泽声称自己已经尝试过了几乎所有话本的情感发展路线,但是沈澈仍旧不为所动,冷淡疏离。
叶倦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澈,就两人之间的关系,说了可能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非常脆弱,说断就断了,哪怕尽力去缝补,终究不会再回到最初。
就像他和章凇,同处于宗门却也不常见到,飞升后就更是失去了联系。
他守着自己的小竹林,常常凝望着天上的月亮,就像是章凇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他找不到联系的理由了,因为心中的思念早就混入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其实也想过不再凝望月亮,但可能是当年醒来时,不经意间对上的那双眼睛太过温柔,让他沉醉、宁愿永远也醒不过来。
想着想着,又想起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刚刚醒来的时候,章凇问他有名字吗?那时脑海中一片空白,依稀能明白名字是身份和代表符号,但他实在是太累了,磕磕绊绊地发出声音:“我……困倦……”
说完就倒在了章凇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陷入安眠。
后来醒过来,章凇教他通用的语言和文字,他如有神助,学起来得心应手,不过月余便可熟练地与人交流,书法亦自成一体。
叶倦这个名字是他缠着章凇给他起的,说是鸟倦飞而知还,希望他走过山海百川后,有一处安身,此生无忧。
叶倦无奈地笑出声来,这名字倒也适合自己,整日懒散困倦,睡个没够。
“你在笑什么?笑得这么猥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沈晏泽眼里的怀疑逐渐加深,写满了不信任。
叶倦笑着看向他:“你的信任呢?这么快就消失了个干净。”
“要我说,你就是太含蓄了,你就应该天天缠着他。沈澈天资聪颖,能在北旭朝堂如鱼得水,心眼子只怕是比竹筛子还多,你试探那么多次,他想猜不到都难。”
沈晏泽立即反驳:“他才不是竹筛子。”其实他也觉得,沈澈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结果?一直守着他不也挺好?”叶倦由衷的疑惑。
“你根本就不懂。先不说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再者,我现在,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婚姻。”沈晏泽沉默下来,表情逐渐阴郁。
叶倦看着他紧皱的眉,眼睛里的少年气散了个干净。他心想,这双眼睛,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叶倦给他递过去一杯酒,慢悠悠说:“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过,如若沈澈愿意同你在一起,你们如何自处?”
沈晏泽长舒一口气,稳定心神后回他:“听他的。他若想离开,我跟他一起走,若是想留下,我也会想办法摆脱家里的控制,我们一起留下。”
他迎头将手里的酒水一口灌下:“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左右逢源、置办资产,筹谋已久。如今整个王城的布控,在我眼里宛若透明。”
叶倦狐疑地看向沈晏泽,正对上他笑眯眯的神情。
叶倦注意到他眼神冷然,开始重新考量沈晏泽的定位,一个丞相府的公子,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又想起将朝堂当作自家后花园的沈澈,觉得可能是受沈澈的影响,毕竟也算是沈澈养大的,超凡脱俗点也正常,只是这精神状态,似乎也有些奇异。
叶倦移开自己的目光,回归主题:“要我说,你就是太含蓄了,你就应该天天缠着他。”
沈晏泽盯着叶倦:“这话你刚才不说过了,然后呢?就这样?”他收起了眼里的冰冷,但是依旧充满犹疑。
叶倦接着说:“这样,你保留三分余地,剩下七分自由发挥。嘘寒问暖、问寝视膳、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替他解决烦心事,为他创造开心事,切不可做越界事,先,等他把你当回事。”
沈晏泽:“你念经呢,简单点说明白。”
叶倦一手抵腮一手转着酒杯,“你钓过鱼吗?”叶倦眼睛放光:“我家乡有一种鱼,狡猾谨慎非常,往往要非常有耐心,悄悄靠近,放出诱饵,静待时机成熟,等它自己走进你的陷阱。”
“沈澈竟然能容你百般试探,没有发作,说明他心里对你有几分在意。你需要做的,就是在他的容忍范围内,扩大他对你的在意,并将这份在意转变,将他对你的感情也改变。”
“不过。”叶倦犹豫之后还是问了出来:“我说的这方法可能不太适用于你们兄弟俩,毕竟,你们的血缘关系摆在那,为世所不容。”
“沈澈饱读圣贤书,你成功的几率不大,还会被他赶出家门。”
叶倦见沈晏泽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笑了笑。
沈晏泽也冲他笑笑,“放心,他可不是在意这些伦理纲常之人。”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钓他?”
叶倦惊讶于他的理解程度,“并且,你最好不要主动表露心意,不能做出越界行为,让他没有拒绝你的理由。”
“好啊。”沈晏泽痛快应生,他打量着叶倦有些困倦的神情。“不过,你这方法真的可行?我见你,好像也没得偿所愿啊。”
叶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下拖着腮的手,看向悄悄透过窗棂的光,“这方法与我没用。”毕竟他心上人心上也有心上人。
“对了。”叶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兄长,应该没有心上人吧?或者婚约什么的。”
沈晏泽眯起眼睛笑着:“当然没有啊,整个王城独他一份的洁身自好。”
“向你打听个人。”叶倦揉了揉酸疼脖子和腮,“你认识静王世子吗?”
沈晏泽眼中闪过微光,他学着叶倦揉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命大的小可怜。”
叶倦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小可怜。听说从小跟着静王颠沛流离,10多岁才认祖归宗。
说起静王,也是个奇人。生母身份低微,十二岁被前北旭王扔到边界线守疆域,边关将士无不敬畏称赞,长弓挽满月,剑华霜雪明。
面如冠玉、挺拔如松,及冠时应诏返回王城,几番筹谋,借宫宴毒杀帝王,曝光前北旭王弑兄夺位一事,扶太子南明煦登基,因身份问题自请离城,离开时带走了静王妃离世时拼死留下的孩子,不知去向。
南明煦一直在追查静王下落,他心中复杂,对于静王,有过怨恨,但更多的是感谢。
几年后,意外寻得前王后自缢之时幸存的宫女,得知当年真相。
夫君死时,前王后已有身孕,待一番周旋安置,使得后宫嫔妃有孕于窃位者,她服下药剂,和怀孕嫔妃同日产子,成功诞下一个男婴,并安排身边的宫女将孩子调换,令侍卫带着嫔妃之子从暗道逃离,随后自缢而亡。
当时南明煦已入主东宫,并早早参与朝堂政事,窃位之人敢凭借相似的面容偷天换日,却不敢动他。
整个朝堂竟无一人怀疑反抗,或许他们察觉到了,但是他们选择默不吭声。
南明煦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在静王的帮助下得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他视作仇人之子的人,是他的亲弟弟。
后来,北旭新王亲迎静王与世子回城,封赏无数,但静王低调,非必要场合不出府。
叶倦从瞬思中脱离,“你哥……兄长,和南知砚关系如何?”
沈晏泽顿了顿,“还行吧,也就见过面,没多少联系。”他不经意间看了叶倦一眼,见叶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倦:“没什么,我只是帮你排除,情敌?”沈晏泽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
叶倦放松了筋骨,感觉清醒了一点儿,就向沈晏泽告辞,离开的时候沈晏泽言明会将那些瓷器尽快送到他家。
叶倦挥挥手从包厢出来,揣着手慢吞吞地下楼梯,天已经大亮,此时北旭虽已开春,但依旧有些寒冷,尤其清早更甚。
他想着待会回家前,先去城西第三条街吃碗热乎乎的云吞,听沈晏泽提到了好多次,他有些馋了,刚走到江南阁门口,迎面撞见了这一晚上话题的中心人物——沈澈。
沈澈依旧一身雪白,领口鹤纹精细,眉眼间精致出尘,眼中清润淡然,如甘露般澄澈。
叶倦正在犹疑是否问好行礼,却见沈澈直接从他身旁路过,将他忽视了个彻底。
叶倦犹疑地转过头,正正对上沈澈一双泛着冷意的狐狸眼,眼尾微翘细长,那抹冷意转瞬即逝。
叶倦见沈澈轻飘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往楼上去。
他从沈澈身上嗅到了敌意,又想着他俩并无任何交集,所以问题只能出在沈晏泽身上,但他昨天才认识的沈晏泽,难道沈晏泽周围跟着的暗卫是沈澈的人?叶倦学着沈晏泽眯着眼笑笑,随后打着哈欠溜着脚,去吃云吞。
新出锅的云吞皮薄馅足,汤汁鲜美很是可口。
他从界域空间找出自己的锅桶,在摊主夫妇惊愕的眼神中点了数份馄饨,待装锅后,拎着满满一桶的云吞悠悠然走进深巷,片刻后出现在了后院桌椅前,招呼着章凇、楚霄,还有早已起床练功的江堇过来吃。
云吞热乎着,偏僻的院落中传出几缕鲜香,散在长街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