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识

    本来,二人就挨得近。

    许应年俯身过来时,薰衣草清甘的香味取代他们间唯一的小小的空隙。清浅的映像,在彼此的瞳孔呈现,一双如夜的墨色;一双似水的朦蓝。

    鼻尖几乎要碰到少年白腻的面颊,甚至连他长睫颤动的频次,都瞧得异常清晰。

    心脏的跳动隔着一衫布料,极其容易地,她捕捉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耳朵渐渐泛上粉红。

    “这样?”

    许知鱼的面上闪过一丝灵动而狡黠的微笑,好似轻然跃入雪中的鹿,堪堪伸手一撩,轻轻松松地便将许应年手中拿着的寿司拨了过来,连同之前就拿在手中的一块,囫囵塞进嘴里嚼着,周身洋溢出品尝到美食时幸福的味道。

    闭上眸子,任由春天午后四溢的光线,拂上面颊。

    风将形色各异的纸鸢,托举入飘着鱼鳞状的白云的苍穹,也将她勃艮第色的红发吹向耳后,带来一阵散发着青草和林木鲜香的暖意。

    须臾,一片没有尽头的红光中,她隐约听到由远及近的一阵叠加而错落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盛昭兴致冲冲的叫声,“阿年,小鱼儿,我回来啦。”

    她缓缓睁开眼,可能是闭着眸的时间有些长,也可能是光线本来就强烈,她刚睁开时竟还有些不适应,眼睛微微眯起来。

    倏然的恍惚,盛昭已经越过折叠木架,弯身站定在与她水平的高度,双手还分别提拎着一盒淡蓝塑料袋装着的外卖,不知究竟买了些什么吃的。

    “小鱼儿,没多远就看到你闭眼坐着,搁这儿思考人生呢。”盛昭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如既往笑得贼兮兮的。

    许知鱼一本正经道:“我这是闭目养神好不好……诶,那两个人是谁?”她本来想看看黎砚舟身在何处,哪知,只随意一瞥,就看到跟在黎砚舟身后的两名女生。

    “哦,他们呀,”盛昭顺着许知鱼的目光望去,将手中的两盒外卖放到脚下,就许知鱼自觉腾出的空位,在两人中间坐下,嘻嘻笑晃荡着腿道:“回公园的路上碰见的。她们刚巧来过这里的义卖活动,对我和黎砚舟有点印象,就开始聊起来。她们说很欣赏阿年的画作,我就提议带她们顺路过来再看看。”

    “她们……真的喜欢?”许应年修眉微蹙,似乎不太相信盛昭的说辞。

    面对许应年,盛昭的嘴从来都是抹了蜜般的甜腻,“阿年啊,你画的那么好,有人喜欢是人之常情,不喜欢的人是审美低下,有眼无珠。”盛昭得意洋洋地侧头,向许知鱼求证,“我这个成语用的对吧,小鱼儿?”

    许知鱼哼笑一声,“对,你说的都对,天下第一号大马屁精。”

    盛昭不满地瞪她一眼,嗔道:“小鱼儿!”

    许知鱼听而不闻,转而向他们渐渐走近的黎砚舟扬声道:“砚舟,这边!”

    听到许知鱼的呼唤,黎砚舟冲身侧的两名女生微微颔首,加快脚步,稳稳提着另外两盒外卖,朝许知鱼等人所在的树荫下走去。

    “辛苦啦。”许知鱼站起身往前几步,伸手接过黎砚舟拎着的外卖,同盛昭之前的两盒外卖并排放下。

    黎砚舟微微一笑,“没事,倒是难为你们等那么久,怕是饿坏了吧?”

    “还好,阿年带了寿司,我们分着吃了些,你们等会儿也尝尝,味道很好。”

    “你们吃就行,我不太习惯冷食。”

    许知鱼和黎砚舟两人不过分别一时半会儿,再见面却又似时隔经年才重逢的老友,开始絮叨着闲话。要不是已经走到木架前的其中一名女生,脆脆地唤了他们一声,两人估计还要聊更长时间。

    “你好,请问这些画怎么卖?”发声的女生身着米白的吊带裤,内搭一件黑白条纹上衣。一头过肩的中长发染成浅棕,被扎成卡哇伊的丸子头模样,眼睛大而黑润。若不是女生颈项和右手手腕,分别戴着轻柔发亮的钻石颈链和手链,以及斜挎着的姜格包,为其增添几分成熟的风韵,才看起有二十好几,若只盯着那张幼态的脸蛋,许知鱼竟会产生一种对面女生跟自己同龄的错觉。

    “您手中这种20×30的小型画作一般是30-40元/幅;旁边30×40的中型画作一般是50-60/副,至于最顶上这些50×60的大型画作都是70-80/幅。您可以按着我给出的区间自定价格,比方说您手中拿着的这幅,若是很喜欢,您直接付满四十元或是超出这个价格都能接受,若是觉得不错的话,一般都是从最低价30元往上给起。”

    毕竟算是积攒了一上午的社交经验,许知鱼已经对关于画作的林林总总的细节耳熟能详,甚至到了信手捏来的程度。面对陌生人,她亦不再羞涩,仿佛日日周旋于集市的商贩,落落大方地向人解释手中持有的“商品”。

    如果换作许应年,却是决计开不了这个口的。作为这些画的创作者,除了自己的性格原因,他对待这些画就像亲生的孩子般,忍痛割爱拿出来义卖,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若是还要像交易商品般与人交谈、定价,于他来说是极难的。

    这也是当初他为何会邀请盛昭、许知鱼他们的原因之一。他需要他们提供在社交方面的帮助。

    “这样啊。”女生与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笑容甜美地提议道:“你的咨询室不是开张了嘛?这些画的风格看着很舒服,很适合挂在墙上,要不要买几张?”

    另外一名女生——不如说是女子,单从穿着上看着,都要比前一名女生成熟不少。黑发被玉簪束起,只鬓前余下几缕长发。上身一件水绿棉麻立领衬衣,搭配松弛的铅灰长裤,五官清浅,有一种古朴的水墨画般的禅修气质,走在人群中,仿佛一滴清水落入墨池,只一眼便会叫人记住。

    女子一一仔细凝睇过木架上许应年的画作,颔首道:“可以,都买了吧。”

    许知鱼:“!”

    黎砚舟:“!”

    许应年:“……?”

    饶是对于女子准备买画的行为早有准备,但一出口便是如此大手笔,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这次学校的本意是试水,没有让绘画班的人带很多作品来,但每个人至少也挑选了7~10幅画不等,且囊括了小、中、大三种类型。

    按照不同尺寸的最廉宜的算法,全部画作加起来,亦要千元起步。虽然对于许应年等家境优渥的一群少年来说,千来元可能只是一顿晚餐的价格。但他们此刻面对的,只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初识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愿意付出这些钱?

    除非是真的非常喜欢许应年的作品,或者对其另有图谋,许知鱼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可能。若是第一种,女子可能确实喜欢这种风格,但肯定没有到中意如斯,即买下少年全部画作的地步;若是第二种说法,却亦是不成立。对于他们这群连社会都未踏入的孩子,她又能图谋什么呢?

    “对了,”女子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许知鱼,“我先预付款项,到时候能麻烦你们把画送到这个地址吗?”

    许知鱼接过,目光扫过一行行黑体字:

    颜筝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地址:北之路帝都广场27楼F室无忧心理咨询室

    ……

    许知鱼心内讶然,不由得多打量她几眼。面前的女子竟然还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虽看起来成熟,但最多不过二十五六上下,年纪轻轻就如此有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许知鱼方欲答话,却见许应年疾步走来,面无表情道:“我不卖,你们走吧。”

    “嘿,你说什么呢。”许知鱼蹙眉,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少年微凉的手,小声嘟囔道:“有人中意你的画还不高兴啊?”

    盛昭亦有些沉不住气,跟在许应年身后出来,不解道:“对呀,阿年,为什么?”

    “如果只是出于某种随意的态度买一大堆,我宁愿一幅都不卖。”

    “恐怕这次是你想差了,”颜筝怔忡片刻,随即淡笑着解释:“我喜欢变化的事物,若是多买些,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将工作室的画换几幅。身处新的环境,心情也会变好呢。”

    ·

    原本以为会铩羽而归的第一次线下义卖,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机,实在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送走了颜筝和闻予夏后,许知鱼才后知后觉自己内心有多么高兴——为少年的价值被他人肯定而生出的由衷的喜悦。

    盛昭和黎砚舟两人买来的外卖,因长时间搁置变得冰凉,许知鱼亦不介怀,依旧津津有味地吃着,面上洋溢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冯湘知道许应年的画作已经卖光后,当即令他不用再守着画摊,下午可以和盛昭他们在公园范围内自由活动,玩耍一阵,等到傍晚的集合时间再回来。

    盛昭和许应年都没怎么动筷。随意拨了几口凉透的午饭,盛昭就拉着少年去对岸的大草坪商贩那里问风筝的价钱,只留许知鱼和黎砚舟两人,尚在树翳下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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