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偏殿内,苏锦睡不着,干脆搜罗着前世的记忆研究如何治水。
苏锦突然想到了个妙招,灵感迸发,立刻动身出去一趟找来纸笔,准备提笔发觉还是不够,又出去了一趟。
再次回到冷宫后,苏锦搭出了一个简易的黄河地形模型,按照教授们曾经教过她的,开始模拟试验。
“上游筑分水堰,中游开减水闸……”她喃喃自语,手指在模型上比划着水流方向,“下游河道太弯曲,需要裁弯取直……”
根据自己的模拟,一笔一划做起了图。
直到太阳漏出半颗脑袋,苏锦才完成了治水方案图。
图纸上的设计融合了现代水利原理与古代工艺:用竹笼装石筑成“人”字形分水堰提高流速冲刷泥沙,在险工段采用“埽工”技术,用树枝、石块和绳索捆扎成的防洪结构,甚至设计了简易的闸门控制系统。
她吹干墨迹,将图纸小心卷好,今日太傅授课,就是呈递方案的良机。
晨光熹微,一夜未眠的苏锦换上她最整洁的衣衫,一件洗得发白的靛青长袍,准备去“献策”。
苏锦将图纸藏入袖中,深吸一口气,踏出冷宫。
过去的萧璃因为是个女孩,常常担心别人察觉她的性别,因此畏手畏脚,被赶到冷宫去之后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只缩在自己的安全窝里。
巡逻的侍卫们看见缩头乌龟般的七皇子萧璃从冷宫里出来,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苏锦没有理会这些带着异样眼神的目光,直直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刚到学堂,一道熟悉的讥讽声便从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冷宫里的野狗吗?”三皇子萧桓带着几个跟班拦在门前,“终于舍得从你的狗洞里钻出来了吗?”
苏锦完全无视萧桓的挑衅,脚步不停,径直向前走去。
萧桓感到被无视,恼羞成怒,一把拽住她衣袖:“你来做什么,这里可没人欢迎你。”
苏锦缓缓抬眼,目光如刀锋般冷冽,后低下头瞥了一眼他抓衣袖的手,冷冷道:“三哥若想重温那日冷宫的切磋,弟弟随时奉陪。”
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瞬间安静,几个皇子纷纷将目光投向萧桓,不明白苏锦口中的“切磋”是什么意思。
萧桓脸色一僵,那日被簪子抵住喉咙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松开手,又觉得在众皇子面前丢了面,于是狠狠踹了一脚台阶:“你给我等着!”
踹完他就后悔了,脚疼的要命。
学堂内,众皇子已陆续入座。
苏锦刚刚在门口出尽“风头”,为避人耳目,特地选了最角落的位置,但仍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目光在讲台后的龙纹屏风上停留片刻,感觉有点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肃静!”太傅阮明远手持戒尺步入,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苏锦身上停留了一瞬。
众人安静下来后,太傅拿着戒尺敲了敲墙上挂着的黄河舆图:“今日论治水之道,黄河水患想必诸皇子也都听说了,有何良策应对,但说无妨。”
大皇子萧煜为出风头抢先起身:“儿臣以为当增派民夫,加固堤防!”
“愚见!”二皇子萧烁冷笑,自认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道,“应当祭祀河神,平息天怒!”
“你们说的都不对!应该听我的……”
众皇子纷纷“献策”,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都是馊主意,刻意避开实质,因为没人愿接这烫手山芋。
水患一出,灾民不断,死的人多了疫病也就出世,他们虽然会争功名,却不会为了功名去送死。
“大家都停一停,我们七弟一直都没说话呢,”萧桓突然阴笑,转头看向苏锦道,“七弟啊,你莫不是瞧不上大家说的,自己偷偷藏着惊世良策,准备献给父皇吧?”
苏锦嘴角微勾,鱼儿上钩了。
太傅见她似胸有成竹,眼中精光一闪:“七殿下有何见解,不妨说说。”
苏锦从容起身,从袖中取出图纸展开:“我以为,治水当以‘束水攻沙’为本,‘分洪减灾’为辅。”
众皇子扭过身子观望,萧桓见他原是有备而来,暗暗咬牙,后知后觉自己中了他的计,这臭小子估计就等自己激他呢。
苏锦继续道,“黄河之患,根在泥沙,可在三门峡处筑鱼嘴分水堰。”
图纸上清晰标注着用竹笼装石筑成的”人”字形结构,太傅好奇起来,走过去查看。
“束窄河道以提高流速,利用水力自然冲刷淤沙。”
学堂内渐渐安静,众皇子也都坐不住了,一起去看那精密图纸。
“中游设减水闸,汛期分洪,下游裁弯取直,开挖引河。”苏锦特别指出几处险工段,“这些地方需用埽工加固,我改良了捆扎技法……”
讲解声渐止时,屏风后突然传来抚掌之声。
明黄身影大步走出,满堂皇子吓得扑通跪地,皇帝萧景琰竟亲临学堂!
“好一个‘束水攻沙’!”皇帝走进了,抓起图纸细看,眼中惊喜愈盛,“这闸门设计精妙,还有引河走向……”皇帝大喜,猛地抬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儿子,”这些都是你想的?”
苏锦垂首:“儿臣闲居冷宫时,常研读前朝治水典籍。”
“好!很好!”皇帝拍案叫绝,惊得太傅手中戒尺落地,“朕竟不知你有如此才华!真是朕的好儿子!”
“儿臣谢过父皇夸赞。”
苏锦也不知这是哪朝哪代,不知礼仪如何,于是只好双手抱拳,随意行了个礼,好在大家都知道他长居冷宫,礼仪方面缺乏教导,都不计较。
皇帝夸奖完,转身对随侍太监道:“传旨,即日起七皇子萧璃入工部任职,总领此次治水事宜!”
三皇子听完这话受到刺激,猛地抬头,想要阻止:“父皇不可啊!七弟他……”
“闭嘴!”皇帝冷冷打断,狠狠瞥了他一眼,“有本事你也拿个治水之策出来给朕瞧瞧!”
萧桓被皇帝呵住,畏畏缩缩地收回脑袋,不敢再多说什么。
呵斥完三皇子,皇帝又亲手扶起苏锦,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父皇还有要事要立刻去处理,不能耽搁,待今夜得了空,传旨你来御书房,咱们父子俩好好商讨治水一事。”
在皇帝走后的满堂死寂中,苏锦余光瞥见萧桓扭曲的面容。
这么快就破防了吗?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散学后,苏锦正欲离开,太傅却拦住了她:“殿下留步。”
苏锦驻足停留,见阮明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筏,递给自己:“这是小女沁蕙特地托我转交于您的,临出家前,小女说您今日一定会来学堂,原本我还不信,如今一见,果然……”
信笺上泛着属于女子闺阁的淡淡花香,萦绕鼻尖。
苏锦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闻殿下将赴工部,特献《河防览》助益,望殿下三思后行,谨之慎之,一切安好。
“多谢太傅。”苏锦将信笺仔仔细细收好,鞠躬向太傅道谢。
离开学堂回冷宫的路上,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从冷宫方向跑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空木盆,前面好像还有潜火队。
苏锦赶忙抓住那个着急忙慌的小太监,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喘着粗气解释:“七殿下,不知怎么的冷宫突然走水了,火还不小,您去看看吧,可小心些!”
苏锦心头一震,一猜便知是谁放的火,摇摇头,朝着冷宫走去。
这萧桓脑抽成这样吗,急得这就要放火,算了,还是去看一眼吧。
赶到时,偏殿已烧得只剩骨架,一眼便知是冲她来的。
她攥紧袖中图纸,心中冷笑,这把火来得真巧,看样三皇子前脚刚离开学堂,后脚这火就烧起来了。
“七弟这是遭了天谴啊!”萧桓装作刚赶到这里的模样,身后又是带着一群跟班太监,摇摇晃晃,“贱人贱命,那边刚出了头这边就起了火,啧啧啧,看你这可怜样,要不要三哥给你找个住处?”
苏锦直视他双眼,毫不在意地笑道:“多谢三哥关心,不过不必劳烦,本来我也要为父皇排忧解难,搬到工部去住,等为父皇料理好这次水患,想必我的新宫殿也就修建好了。”
萧桓妒恨到脸色骤变,他从小到大最在意的就是父皇的看法,虽是贵妃所出,却愚笨顽劣,父皇每次查看他的功课不是摇头叹气,就是怒不可遏,偏眼前的萧璃得意洋洋,一口一个为父分忧,加上今日救灾献策,父皇对他颇有欣赏……
苏锦见萧桓气得要死,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闻讯赶来接她的工部官员,她的新同僚们正等着跟她一起商讨治水事宜,她可没闲工夫继续在这跟无关紧要的人斗嘴。
*
夜幕降临,苏锦被请到了御书房。
烛光下,皇帝正仔细研读她的图纸。
苏锦刚准备行礼问安,皇帝突然问道:“这图纸角落的蜻蜓标记,是何用意?”
苏锦顿时心头一跳。
那是她无意间想起来画下的,是原主记忆中母妃最爱的纹样,原主母亲是宠妃,虽是偷情获罪,但不见得这么多年皇帝不知道真相,或许会因此顾念旧情,但她也只是赌一把,于是卑恭道:
“回父皇,儿臣随手所画,不值一提。”
皇帝目光深邃,并未言语,只是从案头取出一方旧帕,上面赫然绣着同样的蜻蜓。
“从前你母妃最爱这个纹样,你确定你是随手所画?”
苏锦见状,明了皇帝还记得她母妃,急忙道:“母妃虽是罪妃,却是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育儿臣之人,恕儿臣不能忘恩。”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听闻你今日搬去了工部,具体缘故朕也是知道的,朕会在宫中为你收拾出一间宫殿补偿你,过段时间收拾好你就搬进去吧,至于你母妃的事,罢了,过去的事以后再说吧,来,到朕身边来,好好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法子。”
皇帝挥挥手,让苏锦过去,苏锦佯装高兴的样子。
“是,父皇。”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彻九重宫阙。
从今夜起,苏锦将正式踏入这暗流汹涌的皇权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