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靖元年,沥水城城中暴乱,因临京,帝王派兵镇压,竟全数折损,龙颜大怒,为抓捕暴动者,故倍之,暴动者不敌,仓惶南下。
而姜爻、姜殊就在其中。
城外一处破庙中,一女子跪地祷告,似是在祈求神佛,她时不时看向一旁的人,泪痕早已不复,一时间只留下声声叩地声,久久回荡。
“阿姊,没用的,你快逃命去吧,我没有气力了。”躺在稻草上的女子看向佛前叩首之人,沉默良久开了口。
“姜殊,你别说话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阿姊不会让你死的。”
“阿姊,我惯用毒,自小精通药理,可我知道如今我这身体已无力回天,这是阿娘留下的菩心喙,是阿姝太自私了,阿姝不该夺走原本属于阿姊的东西。”
“别说话了……”姜爻眼中噙泪,她阿娘生前要她照顾好阿姝,可如今……
皇帝无能,生灵涂炭,若不以这种方式,就算整个崟朝尸横遍地,皇帝依旧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里面有动静,进去看看!”
庙外一众提刀侍卫压低了声音,放轻了步子,庙内并无察觉。
直到庙门被推开,姜爻才发觉,她下意识将姜殊护在身后。
“真是姊妹情深啊。”为首之人阴笑着,“可惜了,你们只能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你们是何人?”
姜爻眸底尽是敌意,为首之人从腰间掏出令牌,姜爻顿住了。
她识得这块令牌,皇帝多日前派兵镇压,她在为残伤的士兵包扎时,身带此令牌的将军被乱□□死,她知道是皇帝的骑兵,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断气在原地,她仿佛已经不知道悬壶济世,济的是什么。
她随意地抬起衣袖拭去眼泪,或许战乱之下,她早已不知道何为错何为对。
“死到临头,怕了?”那人俯身开口道,“怕也无用,奉吾帝之命,若遇叛乱者,就地斩杀,不留全尸。”
“可若遇上美人,还是两个……可留全尸。”
“我不认识她,她对此事更是毫不知情。”在那人抽刀之时,姜爻惊愕张开双臂,“是我,我才是叛乱者,你们要杀就杀我。”
“哦?”那人抬刀放在姜爻脖颈间,一时间血印微起,“你不怕死?”
“她是无辜之人。”
“哼,嘴硬,把她身后的拉走,赏你们了。”
此话一出,那人身后的一行人瞬间兴奋起来,姜爻颤抖着护紧姜殊,“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她不知情。”
“快看,你在发抖,明明你也很怕。”
那人抓着她的臂膀上的未愈合伤处,一时间血殷湿了她的衣袖,她额头汗珠密集,青筋微微凸起,眼神中尽是忍辱和疼痛。
“阿姊!”
姜殊用力推开那人的手,可一巴掌落在了姜殊脸庞,随即被拎了出来,本就奄奄一息的人,全然受不住这一掌。
“拉出去。”
姜殊被一行人强行拖到庙外,正对着庙堂,姜爻再也顾不得脖颈间的这把剑,她欲冲出去,可却被那人一脚踹向佛像下的石壁上。
姜爻鲜血溢出嘴角,她额头也在渗血,双眼模糊,动弹不得,随即那人抬脚死死踩在姜爻的脸上,就这样在姜爻的注视下,姜殊被这群人被糟践了。
“你们这群禽兽……”姜爻嘶喊着,可无济于事,她脸上的泪水浸湿了稻草,全身颤抖,口中不断地念着阿姝,可阿姝就静静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冲她笑了。
“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眼前很不是滋味吧,你只是一介贱民,竟敢有谋逆之心,害死将军,又险些害死皇子,如今落在我手里,留下全尸便是万幸了。”
那人欲抬刀了结姜爻,刀扎进了她的臂膀那一刻,那人却猛然倒下,他口唇微微发紫,就连庙外的人,都不知何时倒下了,姜爻此刻才知道,是姜殊,姜殊碰过他的手,而他们……
她对所有人下了毒。
姜爻失声痛哭,她蜷缩着,她感知不到肩膀的疼痛,她只知道佛像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也并未收到上苍的怜悯。
她强撑着自己爬起来,阿姝还在庙外,她一定很冷吧……
阿姝……阿姝……
“你不自私,阿姊也从未嫉妒过你。”姜爻将姜殊紧抱着怀中,“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姊不值得……”
她将姜殊葬在了庙外不远的青山上,没有碑,只是一方矮矮的土坡,姜爻就这般坐着,手中紧紧攥着菩心喙。
她还记得阿娘曾告诉她,算命先生说阿姝命不好,需要这菩心喙去厄,可如今……姜爻知道她食言了,她没有照顾好阿姝。
翌日,她紧紧遮蔽着全身,可城中混乱,有人将她撞倒在地,怀中的菩心喙掉了出来,微微裂开了,她跌坐在地上用衣袖擦抚着,眼中噙泪,继而跌跌撞撞起身,欲转身离开。
“姑娘,等等,那菩心喙已然不全了。”
一半瞎的算命先生在姜爻身后喊到,姜爻本欲离开,但听到一句:“姑娘,这本就不该是你的东西。”
“先生此话何意?”姜爻声音嘶哑,近乎艰难地发出声。
算命先生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再吐露半字。
姜爻也识相,可如今她除了她阿娘的遗物,便身无分文了。她颔首转身离开,那算命先生在她身后喊到:“两世劫,黑白颠,黑即白,白即黑,姑娘定要好自为之啊。”
两世……结?
她还未开口追问,仅抬眸之际,万千景象不复。
唯有一支箭直直向她射来,姜爻瞳孔猛缩,还未反应,便被此箭射出一丈多远,她口吐鲜血,伤口也再次被撕裂,方才还是白日街道,此刻瓦片之上尽是刺客。
姜爻看到眼前有一女子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才明白这些刺客是冲这女子来的,姜爻大喊:“跑啊!快!分开跑!”
二人奋力向巷子深处跑去,可姜爻察觉到刺客都去追杀那女子,她欲回去,可此刻血迹已经殷红了半个身子,若不及时止血,恐怕此地便是她的身死之地。
走出不远,她才发觉这箭上淬了毒,意识也越发不清醒,她倚着一处墙壁坐下,她仿佛看到了阿娘和阿姝在冲她笑。
“姐姐。”
忽闻一少年声音,姜爻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惶恐地退了几步:“何……何人在那?”
“姐姐别害怕,我是这巷子里的小叫花子。”少年声音不紧不慢,“姐姐,我看你好像受伤了。”
姜爻看不清他的脸,仅靠点点月光,她并未放松戒备,她只是将手边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姐姐的箭伤……”少年欲上前,可随即被姜爻呵斥。
“走开。”
少年似是未听,他向前几步抬起手,可立刻被姜爻打开了。
少年轻笑几声,“姐姐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我若真有什么,姐姐也反抗不得。”
看着姜爻惶然的神情,少年忽而大笑起来:“姐姐莫怕,我只是个要饭的,届时给我几文钱便可。”
姜爻退下鞋靴,开口道:“你若不弃,便把它当了,够你吃几顿好的了,但你也要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游医。”
“游医?姐姐的伤游医可治不了。”姜爻微微蹙眉,少年继续道:“你若不信,可以一试,再走一个巷子便可找到游医。”
姜爻欲起身离开,可摇摇晃晃稳不住脚跟,微微听得身后少年的声音,三,二,一……
嘶——
姜爻缓缓睁眼,此时巷子中的阳光打在一旁少年的身上,她抽痛着,随即下意识摸了摸伤口,毒箭已经不在了。
“姐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箭也拔了。”少年手中拨弄着那毒箭,“姐姐无需担忧。”
“是你救了我?”
“我一小叫花子可没有这悬壶济世之心,也没这本事,是那游医,他救得你。”
“此去无用,那游医一早就离开了。”
“可昨日你对我言那游医不能医我,这又是为何?”
“骗你的。”
少年迎着光大笑着,意气风发的眼眸,似光明媚,姜爻一时间愣了神,耳尖轻点绯色,她不知道该气还是什么,索性还是不予理会。
“那你可知这是何处?”
“仓骥啊,这可是帝都。”少年收了收嘴角,从怀中掏出一张饼,随即递向姜爻,那双灵动的双眸也一并看向姜爻,“姐姐不是仓骥人吗?”
“多谢。”姜爻接过饼的手颤了一下,“仓骥?是袁……朝?”
她竟在袁朝仓骥,那岂不是两百多年前?可这未必荒谬至极,她怎可能来到袁朝。
“可有谎?”姜爻眸底流转过一丝敌意,昨日还遭崟朝皇帝灭杀,今日便在袁朝拔箭祛毒,实在有违常理。
“姐姐不信我?”少年躺在一旁隆起的稻草堆上,听了这话,似是有几分好笑,“姐姐昨日被这弓弩所伤,命悬一线,我若真想骗姐姐,恐怕姐姐此刻已经不能站在我眼前了。”
“那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何事?”
少年眸子微颤,神色有些黯淡,似是刚经历过什么。
“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