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意外霍寒声的反应,吸取了阿姐上辈子的教训,她知道没有靠山但却在刚入宫就得到宠幸的妃子难免遭受来自后宫四面八方的恶意,与其像阿姐般讨好后宫嫔妃,不如直接讨好决定后宫嫔妃生死的皇帝——她早早的就看清了这个道理。
可惜上辈子的阿姐看不明白,一心想着息事宁人,更不愿接近导致简家颠覆的罪魁祸首霍寒声,以至于被人处处为难,落得个还未替简家平反就为救自己而死的悲惨下场。
亦或者阿姐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流淌在她身体里那高傲的将军血脉不允许她做出这等以色侍人的放浪手段。
她和阿姐不一样,她本就是被青楼妓女养大的女娘,骨子里又怎会有清冷倨傲的血性?
刚刚隐秘的撩拨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是第一次尝试撩拨男人,但她依旧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许是她天生下贱,只能想到这些不算光彩的下作手段。也算不枉她故意迟去宜和殿,专门“受苦”等着他天神下凡,普渡众生。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季鸢躺倒在贵妃榻上笑出了眼泪,她喜欢这般心如蛇蝎的自己,她要化作毒蛇,一点一点侵蚀霍寒声的身体,汲取他身上的营养,最后捏爆他的心脏。
不过或许他没有心也说不准。
她很满意自己今日的表现,早在上一世在陪伴阿姐时,她的局就已经做好了,若不是突然跳出来只拦路虎,她又怎会惨死?
想到那个男人,季鸢止住了笑意,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从月雅阁出来的霍寒声开始对自己的决断产生质疑,让简妗初进宫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原以为将军府的嫡女会同简家父子般英勇果决,不会受人欺辱,可没曾想将军府嫡女竟会是这般胆小柔弱,不仅受尽欺负,更是连烫伤都无法忍受。但下一秒他又说服了自己:幸好让简妗初入宫了,不然南迁路途遥远,加上谢如诤等人的追杀,恐怕还没等她成功抵达就会死在半路,再不能见明日的太阳。
“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差人来请您过去用午膳,说是专程请呈西的厨子钻研了新菜式,想跟您一块品尝。”
见霍寒声的眉头紧皱又舒展,最终面上表情归于平静,苏安奇终于上前一步传达了上官容音婢女的话。
“摆驾凤仪宫。”
“是。”
跟在霍寒声身后的一众人随着他一声令下改变了前行的方向,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匆匆赶来汇报的方义。见自己师傅回来了,苏安奇识趣的后退了好几步,将霍寒声身后的位置留给了他。
“皇上。”
“说吧。”
“皇上,简常在不懂宫中规矩,无意间言语冲撞了秀嫔,于是便被其教育了一番……”
方义缓了口气后就开始汇报起他调查到的事情经过,边说还不忘边偷瞄观察霍寒声的表情,想要看出点什么,可惜的是,霍寒声的表情无波无澜,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冰山,没有一丝变化。
“……”
霍寒声没有说话,方义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需要派人去调节一下二人的关系吗?”
方义问得很委婉,毕竟他现在还摸不透霍寒声对两人的态度,只能小心试探,生怕揣测错圣心,大难临头。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需要调节?还是不需要调节?如果需要,是偏帮简常在还是秀嫔?如果不需要,那这事还要不要管?
唉,当太监好难,当皇帝身边的太监就更难了。
“还有就是,皇后娘娘那边似乎是想保下秀嫔,这件事情奴才还是悄悄盘问了在场的侍女太监才知晓的。”
“朕刚刚去了月雅阁,觉得里面过于燥热和空旷,你让人去收拾一下。”
“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
方义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低头悄悄给身后的苏安奇使了个眼色后,又赶紧朝霍寒声的方向追去了。
无论皇帝想偏袒哪位主子都行,只要不让自己为难就好。
凤仪宫中,陈庄秀浑身僵硬地坐在上官容音对面,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秀嫔,你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教训了新入宫的常在,犯得着如此害怕吗?”
“是,是,但是……”
但是霍寒声难得罕见的插手了嫔妃之间的小事,而且第一次在晨起问安的时候驾到宜和殿,这让她不得不多心疑虑:或许皇上与简常在有着旁人不知道的私情。
“好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口唇发白,眼神闪躲,哪里像个嫔妃?倒像个犯错事的敬事房婢女。”
上官容音语气充斥着不屑和鄙夷,她根本不明白陈庄秀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若皇上真要怪罪,又岂会丢下众人带简妗初离开。说白了,不过是为了维护住简家遗孤那最后一点体面罢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常在,拿什么和她斗。
陈庄秀不敢反驳,她的家族不如上官容音般显赫,甚至可以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上官容音,因此在后宫生存,自然也不能像她这般随心所欲。
虽然简常在是上官容音吩咐为难的,但她若是将过错全推到自己一人身上,她也无从辩驳,所以她不能将人给得罪了。
“皇后娘娘,臣妾……”
“你为本宫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况且这本就不算大事,皇上不会说你什么,更不会为了个逆臣之女惩罚你,你明白吗?”
上官容音失了耐心,刚刚差去请皇上来用膳的宫女已经回来了,她没这么多闲工夫去安抚一个小小嫔妃——就算是替她做事。
“本宫等会儿还有其他事,你先回去吧。”
“……是。”
待脸色惨白的陈庄秀离开后,上官容音立马就让碧芹给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与此同时还不忘交代小厨房给霍寒声温好参汤。
“皇上驾到!”
“臣妾参见皇上。”
上官容音一脸欣喜地迎霍寒声进屋,霍寒声也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上官容音的手,两人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恩爱夫妻一般,面对面的落座餐桌,聊起了家常。
“皇上,简妹妹的手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此次秀嫔做的确实过分了些,臣妾刚刚已经教训过她,让她回宫中反省去了。”
“嗯,皇后做的很好。”
上官容音听后低头娇羞回道:“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妾的职责,皇上不用放在心上。只要皇上好,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听闻皇上最近胃口不佳,臣妾求了阿耶许久,这才求得呈西的厨子,想为皇上做点好吃的开开胃。”话落往霍寒声的碗里夹了一小块鱼,满眼期待地看着霍寒声道:“皇上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若是皇上喜欢,臣妾让他天天做。”
霍寒声将碗中的鱼放进口中,闻言失声笑道:“天天做?那只怕是天上的仙桃,也总有一天会吃腻罢?”
“那,那便偶尔吃一顿好了。”
她最喜欢看见的就是霍寒声的笑颜,每当霍寒声对自己笑时,她都觉得像是浸在了糖霜里,甜得无法自拔。
“皇上都不知道,臣妾为了这个厨子,挨了阿耶好一顿训斥呢。”
“怎么了?”
“阿耶说臣妾侍奉皇上这么久,却仍未替皇上诞下一儿半女,是臣妾的失职。臣妾羞愧难当,可也无处反驳,只好受下了阿耶的责罚。”
“容音无需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朕国事繁忙,才让容音受了委屈。今晚朕召音儿侍寝,可好?”
面对泫然欲泣的发妻,霍寒声放低了姿态,连称呼都由容音变成了音儿。
“皇上……”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朕晚上再来。”
“是,臣妾恭送皇上。”
刚踏进乾清宫,霍寒声就迫不及待的将手泡进了方义命人提前准备好的皂水里,待完全浸润后开始疯狂揉洗,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般。直到双手搓得通红,十指被水泡得发皱起皮,才蹙着眉接过了方义递来的帕子。
“皇上,抹点雪花膏吧。”
“拿走,女人用的东西,黏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方义就算再怎么心疼这个看着他一路走来的主人,也只能无奈退下。
但发烫红肿的双手并没有消除霍寒声心中的烦躁,上官容音的话无异于是在提醒他,他的这个皇位是在谢家的帮助下夺得的,所以他的皇后必须得是谢家的人,他的太子也必须得流着谢家的血,他的江山以后也只能落到谢家人手里。
想起父皇临终前的嘱托,想起阿弟出征前的决绝,他的脑袋开始发昏,眼眶开始肿胀,奏折上谢如诤刚毅的字漂浮在空中,一个字连着一个字,最后化作黑色的锁链,一点一点缠绕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只剩下满脑子的:延续江山一统大业,需得繁衍子嗣,陛下政务繁忙,但也不可荒废后宫。
“方义!”
“奴才在。”
“备轿,去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