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园里,荷花开的茂盛,错落有致的荷叶莲蓬将含苞待放的荷花衬得更加娇艳欲滴,手受了伤但依旧闲不住的季鸢一路晃悠到这,看着满池的荷花,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生活本应如此美好。
她自幼在北境长大,那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会下雨,更别说能有池塘可以养出这么多荷花了。被偷偷跟着兄长出门的简妗初捡回家后,就再没机会领略不同风景,但她不后悔跟着简妗初,若是没有简妗初的相救,她只怕早已死在了荒野中。
“亦欢,你说我们能下去摘莲子吃吗?”
她在书上看到过,莲子是生在莲蓬中的,可惜至今没有机会采摘过。虽如今一朝重生,但光复简家谈何容易,说不定哪天就会暴毙在不见天日的后宫中,因此自当要好好珍惜当下活着的每一天。
季鸢挽起衣袖跃跃欲试,刚跳上船准备带亦欢去摘河里的莲蓬,就听见了一段动人的琴声,婉转悠扬。
“小主,那有个亭子,估计是有人在里面弹琴。”
亦欢顺着琴声源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了藏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任凭她如何努力,仍无法看清亭中身影。
“走,我们过去瞧瞧。”
不怪季鸢爱看热闹,只是琴声曲调过于熟悉,像是上一世阿姐在宫中结交的挚友弹出来的佳作,这才让她起了找寻荷中人的念头。
主仆二人一路沿着建在池中的连廊往荷花池深处走去,很快就抵达了中央亭子,佳人沉醉琴音的身影也完全展露在眼前。她果断停在了距其一丈远的地方,并用眼神示意佳人身侧宫女不要上前打扰。
这么美的琴声,可不要因为她的到来被打破了才好。
一曲过后,佳人果然在随侍宫女的提醒下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季鸢吓了一跳。
“姐姐只顾拨弄琴弦,却不知妹妹何时来的,真是失礼了。”
沈青禾昨日在宜和殿见过季鸢,她同情季鸢的遭遇,但却没有本事能够从秀嫔手里将人救下,毕竟她也只是个小小贵人罢了。好在皇上及时赶到,才没有让季鸢受太多伤害。
“应是妹妹道歉才是,惊扰了姐姐弹琴的雅兴,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怎会。”
“妹妹的手如何了?”
“并无大碍,姐姐无需忧心。”
沈青禾虽可怜季鸢,季鸢也认识沈青禾,但毕竟二人并不熟悉,一时间竟都尬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蜻蜓停在荷花上,又从水面点水掠过,最后还是季鸢先憋不住开口:“姐姐想吃莲子吗?刚刚来时瞧见了那头有艘小船,可载人进荷花深处。”
“好啊,妹妹摘过莲子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我教妹妹。”
“那再好不过了!妹妹就先谢过姐姐照顾啦!”
“不过妹妹手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们快出发吧!”
见季鸢迫不及待清掉船上的杂草后坐上了船,还不忘伸手邀自己一同上船的样子,沈青禾就算是有再多关心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宠溺一笑,搭上她的手,轻跃上船。
小船由木头制作而成,尽管没有进水,但从船上大堆杂乱的荒草以及船板间风吹雨打的痕迹中不难看出,它饱经风霜。每上一个人就左右不定的摇摆,好在她们身形窈窕,并不算太重,否则光凭一尾经久失修的小船,怕是承受不住四个人的重量。
季鸳和沈青禾坐在船头,亦欢和露荷自然担起了渔夫的身份,手握船桨,左划一下,右划一下的让小船行动起来。
季鸳是个闲不住的,刚出发就折下了朵开得灿烂的荷花,低下头将鼻子埋进了荷花里,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她深吸了口气,不自觉眯起眼睛享受起来,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鲜品。
沈青禾看她这陶醉的样子,下意识想到家中年幼的妹妹,也是这般天真烂漫,于是乎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季鸳粉嫩的脸颊,调笑道:“这么可爱的妹妹简将军怎舍得送你入宫?”
话刚出口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刚刚还兴致勃勃摆弄荷花的人儿霎时变得僵硬,握着荷花的那只手也恹恹的垂了下来,整个人可怜又落寞。
沈青禾的表情慌乱了一瞬,紧接着忙找话题转移:“啊,那个,妹妹吃过刚摘下来的莲子吗?很好吃哦,姐姐给你摘朵尝尝可好?”
季鸳知道沈青禾不是故意出言中伤自己,不忍看沈青禾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阴翳一扫而空,冲沈青禾仰起了大大的笑脸,恍若刚刚的冒犯从未出现过般,自然接话:“好啊。”
闻言沈青禾松了口气,转身摘下朵莲蓬放进了季鸳怀里,柔声道:“衿初知道怎样食用吗?”
季鸳本应为不懂如何处理莲蓬感到困惑,可当听见沈青禾因为刚刚的事导致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一个时却不觉有些许好笑,但又怕再次吓到沈青禾,只好藏起了笑意,认真摇头:“不知道。”
“我教你。”沈青禾又利落的摘下一朵莲蓬用作演示,“你看,莲蓬表面是不是有很多凸起?把莲蓬掰开,莲子就露出来了。喏,这就是莲子。”
胖乎乎的青色莲子调皮地在沈青禾掌心中来回滚动,像极了未经穿孔的珠翠宝石——绿的价值连城。
季鸳好奇地用手指轻轻触碰,见不会轻易捏散,安心地拾起一颗扔进了嘴里,速度快到沈青禾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还未剥皮的莲子被她送进自己嘴里。
下一秒——
“呕。”
“哈哈哈哈哈哈……”
清脆悦耳的笑声荡漾在荷花池中,不仅引来了蜻蜓围观,更引来了在荷花池周边漫步的霍寒声——夏日的午后,阳光洒在荷花池上,静影沉璧,浮光跃金。绿叶丛中,朵朵娇艳欲滴的荷花亭亭玉立,衣着清新秀丽的女子乘坐小船穿梭其中,时而拨动身边的荷叶,时而俯身轻摘待放的荷花,仿佛置身于幻境中的仙女,旁若无人的嬉戏打闹,如诗如画。
“皇上,是沈贵人和简常在。”
“朕有眼睛。”
“……”
方义默默闭上了嘴巴。
少女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勾起了站在岸边观望之人埋藏于心底和母妃一同相处的美好回忆,记忆中的母妃也曾带着他在茂盛的莲花池中划船嬉戏,游荡在自然万物中,远离后宫中的纷争,那是只有他和母妃二人唯一的净土。
外公官阶不高,但母妃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总是要比同龄的兄弟姊妹受到更多的关注与爱护。成为父皇的妃子后也因没有能和其他嫔妃争宠的资本,反而因祸得福,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中安安稳稳的度日。
母妃的平静日子是从什么时候被打断的呢?
是了,是从怀上他开始。
福祸相生,当初护她周全的弱小家世在她怀上皇嗣后顷刻化作利剑,转头朝她狠狠的捅了一刀,能够安全无恙的生下他已是母妃拼尽全力的结果。
生下他后,母妃身体受损,再难有孕,肚子上也爬满了丑陋的斑纹,父皇不再召母妃侍寝,他们母子二人逐渐被人遗忘在僻静的宫殿,他能活动的区域也只有母妃那方小小的宫殿。
自而从他出生起,接受的就一直是低人一等的教育方式:他不能和其他皇子一起上学堂,不能往父皇面前凑,更不能顶撞忤逆其他娘娘和皇子公主。
他在母妃的愧疚和怨恨中长大,是他毁了她平静无忧的生活
她真的因为他吃了很多苦,他不怪她。
他想拯救她。
听闻大人都喜欢听话懂事,聪明伶俐的孩子,他想父皇也不例外,于是他背着母妃偷偷学习,日夜努力,终于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俘获圣心,母妃也因为自己的优秀得到了父皇更多的关注。
往日清净寂寥的宫殿热闹起来,母妃的脸上也有了笑容,也会带着自己去拜见其他娘娘,亦或是去皇宫其他地方游玩,其中就有莲花池。
他觉得自己改变了自己和母妃的生活,却不曾看到母妃微笑下深深的忧虑和愁容,更没想过这是加快母妃死亡的毒药。
母妃是在一个温暖的初春死的,他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只是在她死后,皇后开口将他养在了自己名下——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可养母终究只能是养母,她能给自己更高的身份,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更能将自己推上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唯独爱,只独属于她的亲生儿子。
霍寒声当然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连自己的生母都不喜自己,又如何奢求他人母亲的垂怜。
苦涩在心底蔓延,在他周身仿佛升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热辣的骄阳都无法照进他的心里,消融他沉寂了多年的悲凉。原本暴躁的情绪被冰水浇灭,一路走来的经历让他坚信“强者攻,弱者守”的道理。
只有权利,才会带来无尽的爱。
“回乾清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