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天气渐渐回暖,春色渐浓。杨柳抽出新芽,各色的花朵竞相开放,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
如此美好的景色,宴宾楼里的公子小姐们却无瑕欣赏,他们个个都神色紧张地关注着金灵池中的动向。
平静的池水下,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下坠。
她闭着眼睛,神色平淡,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真的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
瞬间,冰冷的池水裹挟着窒息感席卷而来。
糟了,我不会游泳。
林银条件反射般捂住口鼻,四肢拼命挣扎。
可惜,为时已晚。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水光,肺部撕裂般地疼痛,身体变得沉重,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林银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
周围安静极了,林银看着越来越远的水面闭上了眼睛。
我这是要死了吗?不知道阴曹地府里的阎王长得吓人不吓人…
哗---
水花溅起,细碎的阳光洒入池中,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环过林银的腰肢。
初春的雨水最是多,绵绵的细雨一阵接着一阵地下,转眼清明将至。
京都外城南城墙边,迎来了一户新的人家。
一座简陋却整洁的小院内,一个细皮嫩肉,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正在小院右侧的荒地上挥着锄头。他左侧的石桌边,一个相貌温婉的女人低头绣着帕子。女人身边还坐着一个俏丽可人的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一只胳膊放在石桌上,单手托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中年男人用锄头除草。
林银穿越了,穿到了和她同名同姓,甚至同样貌的林家小姐身上。
林银前世是一个在报社工作,每天过着朝五晚九生活的社畜。穿越的前一秒她还在电脑桌前赶明天要交给上司的稿子,所以林银想,她应该是累死的。
自落水那日算起,林银穿到南昭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不过她是前日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
然后她醒来的第二天,林家便破产了。
林家虽不是京都城里的大户人家,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林氏夫妇既不经商,也不做官,全靠祖上留下的财产养活。用现代的话来说,林老爷---林坤就是个游手好闲、吃喝不愁的富二代。
如今一朝破产,富贵不再。林氏夫妇带着林银搬离豪华的府邸,来到了祖上留下的小院。
而后生性乐观的林坤真诚又骄傲地宣布他要重操旧业---种地卖菜,于是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穿越、溺水、破产,林银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三件事。
因为林氏夫妇很宠爱自家女儿,就算破产了,也不会让林银干活。虽然生活条件差点,但却可以无所事事地度过后半生。对林银来说,这已经够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好歹还活着。
“小姐,夫人。”一个同林银年岁差不多的小丫头从屋里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锅里的油一直不热。”
小丫头名唤南星,自小和林银一块长大。
“我去看看。”
林银起身跟着南星去了厨房。
只见昨日还整洁无比的厨房,现下却变得一团糟。地面上都是水,炊具也散得到处都是,案板上是被切得面木全非的菜。
南星低着头,对着手指,有些窘迫,“小姐对不起,我第一次下厨,不太熟练。”
林银摇摇头,“没事。”
说完她扫了眼灶台,扭头看向南星,淡声道:“南星,你忘了点火。”
“对啊。”南星这才恍然,“要烧火才能做饭。”
林银瞧着南星呆呆傻傻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由她来做饭的时候,屋外传来一声惨叫。
林银和南星相视一眼,跑了出去。
荒废的菜园里,林坤抱着自己的一只脚倒在秦英的怀里。走近一看,那只脚的脚底还汩汩地往外冒血。
“老爷,您的脚流血了!”
南星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慌。
“南星,快去找个郎中来。”
林银倒是冷静极了,她也很快便明白,林坤这是用锄头挖到自己的脚了。
她瞥了眼仍是杂草遍布的菜园,不由得想象到了几天后一家人喝西北风的场景。
唉,某人挥了了一上午的锄头,汗没少流,洋相没少出,草是不见少。
再看林坤,不久前还信誓旦旦的人,如今正疼得直冒冷汗,缩在秦英得怀里哼哼唧唧。
秦英听得烦了,抬手就给了林坤一巴掌,“别哭了,这不是还剩一只脚吗?!”
……
林银可以感觉到,她悠闲的后半生估计是无望了。
隔日清晨,五更时分,天色微亮。街巷阡陌中传来咚咚的木鱼声,附近寺院的行者已然起身,踏着晨光挨家挨户地报晓化缘。
林银换上一件碧色彩绣衣裙,长发简单挽起,头上插着一支蝴蝶流苏银簪,俏丽活泼,很是好看。
这一身是原身最喜欢的衣饰,所以林氏夫妇卖掉了所有的东□□独留下了它们。
昨日林坤受伤,付完诊费后,家里是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如果仅靠秦英绣帕子赚钱,是很难维持生计的。
所以林银决定去京都内城找南星口中所说的,与原身私交甚好的宋书。
此时,天已大亮,城门和街市都已开放。
赶早集的人家、挑着担子的商贩步履匆匆地从林银身边经过。各种不同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街边的店铺也陆续开了门,空气中弥漫着饭香的烟气。
林银面上虽没有任何波澜,但一双发亮的眼眸却暴露了她的心情。她张望着周围的景色,发簪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摆动。
过了广德门就到内城了,也更加热闹了。
此起彼伏的喧嚣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闹市的车马,纵横交错的街巷,挂着彩绢热闹非凡的酒楼,吆喝声不断地店铺…
林银不疾不徐地走着,突然在街边的一家馄饨摊停下扭头向后看去。
身后一直跟着的南星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地暴露在林银面前。
她讪笑着,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林银,“小姐…”
林银似是早就发现了南星,她在馄饨摊坐下,示意南星过来。
南星喜出望外,颠颠地就跑到林银的对面坐下,“谢谢小姐。”
林银没有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南星一眼,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可惜南星一心扑在馄饨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古怪。
“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
不过片刻,两碗热乎乎,冒着香气的馄饨便上来了。
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南星,也不管烫不烫了,用勺子舀起一颗馄饨就往嘴里送。
“老板,结账。”
一旁的食客在碗边放了五文钱。
南星身形一顿,瞳孔骤然放大。她抬眼,林银已然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了。
“小姐,你带钱了吗?”
林银勾唇,“当然。”
南星松口气,放心地享用馄饨。
……
“小姐太过分了,南星讨厌小姐,再也不理小姐了…”
馄饨摊内,南星刷着碗,絮絮叨叨地控诉着林银的恶行。
另一边,林银走到半路似是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
唉。
她瞧着南星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将头上的蝴蝶流苏银簪摘下,“老板结账。”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南星猛地转过身,眼睛在看到林银时瞬间亮了起来,不过又很快暗了下去。
南星撅着小嘴走到林银身边,“小姐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南星可以自己一个人很好地待在这里,小姐大可不必管我。”
话是这样说,南星的手却是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林银的衣袖。
林银将南星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南星,长梦坊在哪?”
或许是前世工作性质的原因,林银很早就发觉南昭没有印刷术。所以这里的书都是手抄的,也因此价格比较贵,以至于绝大部分人都买不起书。
所以林银打算复刻出印刷术,借此印刷书籍来赚钱。
复刻印刷术,需要足够的钱去招募工人,购买工具,建造工坊。是以,身无分文的林银打算去找宋书借钱。
宋书是长梦坊的一名舞姬,不仅样貌倾城,舞姿还绝美,在京都城很是有名。多少王公子弟、文人墨客都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她的风采。
这样的人,说不定可以给林银提供足够的启动资金。
两个时辰后,日幕低垂。
南星拖着疲惫的身子,耷拉着脑袋靠在林银身上,缓慢向前挪动。
反观林银,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却还跟没事人一样。
“小姐,你不累吗?”
“累。”林银轻轻推开南星,“你若是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我吧。”
南星摇头,“前面就是皇城了,到了皇城左拐进入长明街就到长梦坊了。这么一点路我可以坚持的,小姐。”
皇城?
林银闻声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耸立着白色的城墙和朱红色的城门---宣阳门,威严而肃穆。
宣阳门左侧城墙边,一群人手上拿着笔墨,聚在一起抄录着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
“小姐,他们是专门的抄书人。”南星解释道,“朝廷每隔五日就会下发一次官报,上面记录了皇家的日常、官吏的升贬等内容。这些内容对于在朝任职的官员来说尤为重要,他们通常会派家中的小厮将官报的内容抄录下来。百姓们其实也很关注官报,可是它只张贴在皇城门口,那么离皇城远或是居住在外城的人就很难看得到。所以,就有人专门将它抄录下来卖钱。”
林银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群抄书人,左拐进了长明街。
夜色降临,街市上人头攒动,灯火通明。
皇城左侧的长明街上青楼酒楼甚多,所以这条街也最为绚丽热闹。
其中最为扎眼的当属长梦坊,楼层上下的灯烛交相辉映。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或在窗口,或在楼前娇笑着揽客。
林银二人被小厮带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前。
楼下大厅里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楼上倒是颇为安静。
咔。
门开了,醉人的香气从门缝中漫出。
林银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自觉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