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生得惊为天人。
柳叶般的长眉下是一双极为澄澈的眸子,微微上挑的眼尾给原是清丽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似雪的肌肤衬得朱唇甚是诱人。如瀑布般的黑发松松挽起,发尾柔顺地垂落在一侧肩头。
一袭红衣而立,腰间的丝带勾勒得腰肢更显柔软纤细。微风起,宽大的衣袖轻轻摆动,美得惊心动魄。
“哼,你还知道来啊。”宋书昂着头,给了林银一个不满的小眼神,“进来吧。”
说完她转身,步履轻盈地坐到窗边的书案前,提起笔接着练起了字。
林银走到她对面坐下,打算直奔主题。
“我…”
“抓小偷啊!”
话还未谁出口,便被窗外的一声叫喊打断。
她本想接着说,却发觉宋书的注意已被吸引了过去。
算了,待会再说也不迟。
林银垂眼想了片刻,也朝窗外探去。
宽阔的街道上,衣着简朴的老妪步履蹒跚,布满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前方,眼中满是绝望。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身着黑色布衣,身形消瘦的男人粗鲁地扒拉开路人,踉跄着向前跑。
男人正巧跑到长梦坊前。
一位衣着石青色窄袖长袍的公子挡在路中间,拦下了他。
男人恼羞成怒,摸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刺向那位公子。
路人吓得四散,街道中央只留下了二人。
公子也不躲,就在那匕首即将刺入胸膛的关键时刻,他一手擒住男人拿刀的手,又抬起另一只手臂抵挡住男人的拳头。
随后,他手腕一转,男人手中的刀掉落,发出惨叫。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男人疼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好!”
街边看戏的路人发出阵阵喝彩声,年轻的小姐们更是难掩眼中的钦慕之意。
“让开!让开!让开!”
几位带着长刀的巡捕拨开人群。
那位公子将小偷交给他们,巡捕们恭敬地朝公子作揖行礼后才带着小偷离开。
“看来是个官?”
宋书听见林银的话收回视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叶长生,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职,那些小小巡捕哪敢怠慢他。”
林银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长生,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
小偷前脚刚被带走,老妪拖着年迈的身子就赶过来了。
叶长生将掉落地上的荷包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交还给了老妪。
老妪弓着身子,眼含热泪,连声道谢。
或许是林银的视线过于强烈,叶长生突然抬头望向了她。
林银来不及反应,措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深邃如墨的桃花眼。
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人眉目温润柔和,面容干净俊朗。他身姿挺拔,一身长袍负手立于闹市之中,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长明街灯火璀璨,却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此时此刻,林银终于懂得了书中所写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长生再看到她的一瞬间,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诧异。
“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林银收回视线,看向宋书,“什么?”
“唔,唔,欧自道,欧自道。”南星嘴里塞满了糕点,口齿不清。”
林银拍着她的背,宋书递给她一杯茶水。
南星咽下嘴里的食物,接过茶水说道:“那天春日小宴,小姐你失足落入金灵池中,是叶大人将你救上来的。”
哦,难怪会觉得有些熟悉。
林银闻言看向窗外,却早已不见叶长生的身影。
“林银你怎么了?你被救上来之后脑子里的水没有排空吗?竟然不知道叶长生,他跟我一样,可是京都城的红人。”
说着宋书还装模做样地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撩到了耳后。
她说得好像也没错,失忆或许就是因为脑子被水堵住了造成的。
想到这里,林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失忆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假装失忆。好在林氏夫妇虽然担心,却也没有过多地询问,也很少在林银面前提起从前。
“失忆?!”宋书提着衣摆绕过书案,来到林银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都忘了?连我也忘了?”
林银躲开宋书,与她拉开距离,“嗯,抱歉。”
宋书察觉到林银的抗拒,她收回手,漂亮的眸子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站起身,将二人之间得距离拉得更大,“切,我还不稀得让你记住我呢。”
“宋书。”林银叫住宋书,“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宋书站住脚,掩下嘴角的笑意,转过身故作不在意道:“说。”
“借我三百两银钱。”
话音刚落,宋书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榻上的林银。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所有的积蓄都搭在你这条命上了。你醒了不第一时间来看我也就罢了,竟还敢给我提钱。”
宋书说着,不自觉落了泪。
林银罕见地慌了神,她只知道林氏夫妇为了救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林家才破产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宋书的份。
她看向南星。
“小姐对不起!”南星早已摆好了姿势,她双手合十,“我忘说了。”
林银无奈叹气。
算了,只能用其他法子赚钱了。
她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宋书口中,“别哭了,我有办法能让你的钱回来。”
宋书拿下糕点,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泪眼婆娑地瞧着林银,那眼神好似再说,真的吗?
林银抬手轻轻拭去宋书唇边的碎屑,“真的,我保证。”
五日后一早,天刚蒙蒙亮。广德门未开,京都城内还很冷清没什么人。
宣阳门左侧出现一个玲珑的身影,那人蒙着面,唰地从城墙上撕下什么,随即跑进了长明街,消失在长梦坊前。
日照街头,城墙上的官报凭空消失,但京都城的百姓对此不甚在意。因为,昨日出现了一件更为新奇的事物---炭笔所作的人像画。
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京都城女子们的梦中情郎,叶长生。
日落。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窗边的书案上,铺在案上的纸张被染上一抹温柔的金黄。
林银伏在案上,闭眼休憩。她眼底一片乌青,手边是一截炭笔。
左侧的黄花梨木条案前,宋书和南星二人排排坐,抄录着什么。
咚咚…
敲门声响起,一位面容清丽的姑娘推门而入。
她将一沓写满密密麻麻的纸放在门口的四方桌上,“宋书妹妹,姐妹们抄录好的官报给你放着了。”
宋书点头,“幸苦了,姐姐。”
那位姑娘掩唇娇笑,“这有什么辛苦的。”
“嘘。”宋书将手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窗边的林银,示意她小点声。
姑娘条件反射般地捂住嘴,声音也降了下来,“一分价钱一份货,姐妹们就等你的好消息咯。”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去了。
没错,今儿一早城墙边上的人以及画出叶长生的肖像画的人都是林银。
其实一开始,林银中意的人并非是叶长生,而是宋书。
冠绝京城的宋书模样好,知名度高,死忠粉多,而且大都还是富贵人家的主。
所以,宋书绝对是林银的不二人选。
奈何本人死活不同意林银贩卖她的画像,一筹莫展之际,宋书向她推荐了叶长生。
宋书说,叶长生是庆元八年科举考试的探花郎。三年前他一举高中,被皇帝任命为正五品的大理寺丞。有才有貌,为人又温润谦和,这令他瞬间就成为京都城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不少女儿家都对他芳心暗许。
加之如今的大理寺卿年岁已大,要不了多久就会退任。待他一退任,这位新升任的大理寺少卿就会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而叶长生现已二十又一,却仍未娶妻,甚至连个妾室都没有。京都城里的不少小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
这样看下来,叶长生却是是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一连几天,林银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画叶长生了。
在林银不要命的努力下,截至昨日,她满打满算画了三十张。画得她手都肿了,看到叶长生的脸就想吐。
林银的将画的价格定为五两,三十张全部卖完是一百五十两,再除去画纸和炭笔的成本价二两,净赚一百四十八两。
她将钱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给了宋书。
这七十四两银子是宋书应得的,因为画是她卖出去的。
林银没有把画买到书肆,她怕书肆会借机抬高画的价格。而林银只想以五两的价格卖出那些画,因为她深知,她的那些画其实不值几个钱,只是占了一个“罕见稀有”的便宜罢了。
古代的人像画讲究神韵,而现代的素描则偏重写实。林银只断断续续地学过几年的素描,水平非常一般,远不能与京都城里的画师媲美。是以,她实在不能厚着脸皮把画卖出天价。
由于富贵人家的小姐经常会去长梦坊看歌舞,所以林银便托宋书秘密地把画卖给她们。五两的银子足以支撑平民小两个月的生活,但对那些小姐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林银特地让宋书在官报颁布的前一天卖画,如此新奇的画像势必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官报消失的事了。后续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将抄录好的官报发行出去,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
要想依着贩卖官报获得比较大的盈利,那么就必须保证官报的数量要多。再没有印刷术的前提下,要获得大量的官报就必须有足够的人手来抄录。
于是林银的目光便移到了长梦坊的姑娘们身上。
长梦坊是京都城里最大、最高档的青楼,里面的姑娘都是精心培养的,大多都通些文墨,用来抄录官报足够了。
加之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接客所赚的钱并不归她们所有,而是全部进了老板的腰包。她们若想攒下私房,只有靠宾客们私下赠送礼物。
是以,她们听说还有其他赚得私房的法子,便欣然同意了
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林银所想的那样顺利进行。
不过,有件事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