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宫里就来人传口谕。

    姜穆年和姜卫也受了传召。

    邵通天头戴白绫，身穿素服，就跪在了大殿上。

    邵通天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手脚都被砍断，已经奄奄一息。

    姜箬颜上前，这一幕只当看不见。

    邵通天的速度很快，今日敢上殿前告状，想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算着时间，边关的动乱的消息，也该传回京都了。

    邵通天怒视着姜箬颜，“姜将军杀害我儿，柳长集亲眼所见。可姜将军却是派人告知是匪徒杀了小儿。天子脚下，便敢如此猖狂，皇上，求您替老臣做主，替冤死的小儿做主。”

    柳长集看到姜箬颜，眼珠子瞪的浑圆，一脸的惊恐，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因被割了舌头，口中只能呜呜咽咽的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怪叫声。

    周帝也是头疼，原本想要借助姜家扶持老五，不想姜箬颜临时悔了婚。如今又杀了礼部侍郎的儿子，这一次，姜家他是不得不惩治了。

    姜穆年和姜卫齐齐跪下，替姜箬颜求情。

    姜箬颜冷着脸，质问道，“三年前京郊大火，无人敢查。就因为邵顾看中一女子，女子不从遂杀了那女子全村人。女子侥幸逃脱，得末将所救。前几日福满楼文斗场，邵顾再次遇见，贼心不死。此事柳长集可是知晓的。”

    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柳长集，声音冷然，“此事是否属实？”

    柳长集看到姜箬颜的那张脸，就像看见了活阎王，吓的连连点头。

    姜箬颜接着又道，“那日便是柳长集和邵顾在京郊破庙因末将府上那婢女起了争执，又因柳长集是夫家姨娘的侄子，这才想着帮他一下，可惜，刀剑无眼，才不小心伤了邵顾。”

    柳长集点点头，然后又拼命的摇着头。

    邵通天怒喝，“一派胡言，不小心伤到，我儿身上会留下那么多伤口吗？分明就是你故意杀人。”

    “邵大人慎言，本将军杀敌无数，若真要杀人，便是一刀毙命，又怎么多余那些动作。不过是柳长集怀恨在心，本将军只是不小心刺中了那一刀。偏巧那一刀就刺中了要害。皇上，臣肯请皇上彻查三年前京郊大火一案，为那三百枉死百姓，伸冤。”

    周帝挥挥手，实在头疼，“现在说的是你杀了邵顾一事，怎么又扯到了三年前？邵爱卿，你说姜将军杀了你儿子，除了柳长集可还有别的证据？”

    “皇上，微臣还有人证。当初在福满楼，有人看到姜箬颜手下副将偷偷尾随我儿身后，意图不轨。此事，陆小侯爷可以作证。”

    陆卓急忙跪下道，“当初福满楼文斗之后，姜将军确实没有与胡维一同离开，而是朝着京郊的方向去的。邵大人之子死亡时间也恰好是那个时候。另外，还有人亲眼见到姜将军从破庙出来。”

    邵通天再次叩头，“求皇上为小儿做主！”

    周成萧也拱手一拜，附和道，“父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姜将军杀的还是邵大人的独子。即便邵顾有错，那也应该由府尹去查办，又岂能私下用刑呢？如此行径，只怕有朝一日，姜将军都敢当街刺杀皇子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

    刺杀皇子，就差是将某朝篡位四个字说出来了。

    姜卫气急，想要上前辩护，却被姜穆年拦了下来。

    姜穆年暗暗摇头，姜卫这才作罢。

    姜箬颜从怀中取出虎符，高举过前额，“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献王说的有理。微臣愿交出虎符，交出赤隐军，自贬为民，当也求皇上，还三百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看到虎符，献王眼光之中流露出贪婪。

    邵通天看着献王，献王悄悄点头。

    邵通天也顺势又道，“皇上，姜将军既然觉得人是微臣杀的，那微臣也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微臣一个清白。”

    周帝身边的太监福泉，接过姜箬颜手中的虎符，递到了周帝手中。

    这兵权周帝想要，可他迟迟不敢要。如今真收了，兵权该给谁，又是一件令人头疼之事。

    周成礼和周成萧都盯着虎符，此刻唯有周菱挽站了出来，“父皇，儿臣请命，调查三年前京郊大火案。”

    “儿臣也愿意！”太子急忙附和道。

    周帝却冷着脸，“国库一事你都未曾解决，还要跟着掺和。”

    邵通天是周成萧的人，此时周成礼要查邵通天，就是为了让周成萧孤立无援。反倒是让周菱挽调查，最为公允。周帝稍稍思量片刻，便道，“这件事，就交给菱挽你来彻查。姜箬颜当街行凶，不可不罚。念其驻守边关有功，且本意是为了救人，死罪可免。

    姜卫教女无方，贬为贺州骁骑尉，年后上任，姜穆年老将军年事已高，准许卸甲归田，颐养天年。至于姜箬颜，今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周菱挽低头不语，周帝的惩罚可是太过严重了。

    身为帝王，自然不会让身边留有危险，今日这件事情必然是要得罪姜家。既然得罪了，就会害怕姜家记恨上。所以，扼制姜家势力，才不会担心姜家真生了谋逆的心思。

    周帝手中握着虎符，看向周成萧，思来想去，这兵权此时交给老五，太子自然心怀怨恨，还会得罪皇后。委实不妥。

    犹豫之际，恰逢护卫进殿通报，“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

    福泉急忙取了那护卫手中的密信，交给周帝。

    周帝拆开信，看着信上的内容，脸色更加阴沉起来。“北垣欺人太甚了！好在，有老三在边关，还能与之周旋。”

    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之中，唯有这个老三没有夺嫡的心思。此前让他跟着姜穆年身后，如今看来，这倒是个最正确的决定。如今老三也是独挡一方的猛将，无论是哪谁继承大统，都少不得老三这个助力。

    周帝当下便将虎符递给了福泉，对着殿下跪着的护卫说到，“传令下去，封三皇子为忠武大将军，统领赤隐军，守护边关。”

    周成萧立刻上前，附声笑道，“有三皇兄在，大周边关便是固若金汤。”

    周成礼却是气的立刻拉下了脸来。

    下了朝，人人避着姜家祖孙三人，不敢再靠近一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如此重罚，以后姜家恐怕是不会被重用了。此时再与姜家牵扯上，对自己的仕途可是非常不利的。

    周菱挽倒是不怕，与姜箬颜并肩走着。

    姜穆年心中郁结，不是因为姜箬颜杀人，而是因为皇上的决定心寒了。姜卫在一旁劝慰，可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生气了。

    上位者一旦猜忌，必不会有好下场。

    如今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最好的。

    姜箬颜叹息，可终究也是无奈。

    “你打算日后怎么做？”

    “过完年我便和胡维离开京都，京郊大火案你务必要将邵通天捉拿归案。今日兵权一交，姜家在京都就再没有了任何权势。所以，胡维的意思是，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周菱挽停下脚步，四下看了一眼，“我身为公主，府兵不能过多。”

    “公主忘记我与你说的么？女子亦能成事！所以，胡维打算开设女子培训班，届时我手下的女兵都会去学习。若是有能力出众的人，公主便挑去府中。也不会遭人怀疑。”

    “这个办法倒是妙哉。呵，这胡维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这样的法子也亏她能想得出来。恩，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自然是好的。可惜她是一介商贾，不然招入公主府做个驸马，也好。”

    “她可配不上公主。”

    “哦？那她就配得上堂堂姜大将军了么？”

    姜箬颜沉默。

    说不配得上，就正中周菱挽的圈套。说不配，似乎有些违心了。胡维的才华，是她从未见过的。

    周菱挽摇头轻笑，“好了，不逗你了。这次战王拿了虎符，无疑也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太子和献王那边若是不能拉拢，难保不会下绊子。诶，三哥心思醇厚，恐怕……”

    “放心，我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去。北垣那边暂时不会有异动，至于其他的事情暂且不用管。明年的特供事情，你还是多上点心。”

    ……

    姜箬颜回到胡府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点。

    她前脚踏进门，后脚柳长集就被邵通天的人抬了回来。

    柳翠翠看到柳长集这副模样，当下就晕了过去。

    钱妈妈急忙扶着柳翠翠回了屋里。

    柳长集被送回了房间，胡哲远立刻请了大夫前来诊治，这命是保住了，只是这人是彻底废了。

    行动能力完全丧失，舌头被割，以后就是个哑巴了。

    大夫只能开一些止血滋补的药品，就匆匆离开。

    柳翠翠醒来之后，就到了柳长集的床边，趴在他身边好一阵痛哭。

    嘴里不停喊着，“老爷，长集也是您的侄子，这以后，可叫他怎么活啊！柳家就这一脉男丁，这不是要绝了我柳家的后吗？”

    一边哭，一边拿着帕子拭泪，看着也是让人动容。

    胡哲远扶着柳翠翠，“你自己的身子还虚弱着呢，别太伤心了。放心，只要有我胡哲远这一日，就不会让长集再受委屈的。我一定会找到伤害长集的凶手，让他付出代价的。”

    王氏早就不想在见胡哲远，此刻就连面都不想露。

    眼下便只是胡维和姜箬颜站在胡哲远身后。

    一个面色惊慌，一个面色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