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越，这次比赛进步很大！”刘教练笑着，拍拍陈今越的肩膀表示赞许。
这丫头是他一步步教导着长大的，如今在市级赛上成功晋级八强，为场馆挣回了不少面子。
作为教练，他也算是功不可没吧。
陈今越顿住，轻轻皱了下眉，不着痕迹地拉开二人距离。
“谢谢教练。”
刘教练反应过来，带着歉意收回手。
他一时间太激动了，忘了今越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除了平时那些必要的动作指导外，她几乎不和别人接触。
“刘教练，麻烦您问一下，唐医生什么时候过来帮我做赛后理疗。”陈今越的措辞依旧官方，掺着点疏离。
平时基本上比赛刚打完，唐静就托着她大大小小的医疗包过来了。
今天似乎来得晚了些。
“噢对，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忘了和你说，唐医生老家那里出了点事，恐怕要下个月才能回来。接下来的这些天，得让别人替你做理疗了。”
“不过你别担心，她托了同专业的学弟过来，早上就已经和我打好招呼了...”
刘教练说着，转过身开始找人。
陈今越一听，刚想拒绝，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
“据说这孩子还是校内康复专业第一，这次让他帮你检查下，身上有没有哪些肌肉拉伤了。最好能让他帮你多诊疗几天，把旧伤一起解决掉。”
他看出陈今越的抗拒，便放软了语气。
“今越啊，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不习惯别人碰你?我能理解你，但现代医疗手段是很难避开身体接触的，你把他当作普通医生看待就好。”
“毕竟下周你就要去打八进四了，咱们得排除任何风险和意外。”
趁她纠结的间隙，刘教练抓住机会。
“他就在那，个子最高的那位。”
说着，刘教练朝右边方向指去。只见一名穿着灰色薄卫衣的男生站在观众席旁，露出小半边脸和周围的人交谈着。
光线不大好，陈今越只瞧见他的侧脸。
男生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视线了，抬头朝陈今越的方向看过来，原本慵懒的气质瞬间被抚平。
“程让，麻烦你过来一下！”
刘教练扯着嗓子喊道。
男生闻言，朝这边靠拢。
“既然人都到齐了，你们两位就先自我介绍一下，互相认识认识。都是小年轻，熟悉起来很快的。”
程让点点头，率先开口。
“你好，我叫程让，负责你今天的赛后理疗。我看过你的比赛了，动作打得很标准，恭喜你晋级成功啊。”
估摸是场馆内太干燥的缘故，程让的声音有点哑。
陈今越张了张嘴，却没做回应。
刘教练看出她在做最后的挣扎，帮着抢答。
“这位是陈今越，我们馆里最优秀的学员。比你大两岁，之后还麻烦小程你多关照！放心，费用什么的绝对不会亏待你。”
程让一听，好似来了动力。
“有刘教练这句承诺，就算是让我上刀山和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哈哈。”
刘教练被逗笑，转头去看陈今越的反应，发现她面上不再抵触，这才松了口气。
“那行，我得去办好下轮比赛的交接手续。你们两个先回休息室，把皮外伤处理下吧。”
虽然陈今越在比赛途中没有被击中要害，但也刮蹭到了几次护栏，不免会弄破点皮、或者撞出几个淤青。这些伤口肯定是要优先处理的。
“好的，那回头见。”程让点头。
“教练再见。”陈今越勉强接受了现实。
刘教练摆摆手，只叮嘱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心下对程让这种性格很是放心，有他在，说不准能让今越也变得开朗些。
赛场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等走到休息室时，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等等我，我去柜子里找护理包。”
陈今越嗯了声，在沙发上耐心等着。
“好了。”程让走过来，手上除了消毒工具，还多了件牛仔外套。
“这里温度有点低，你刚出过汗，不能冻着。别担心，衣服是干净的，你披着就好。”
陈今越望着那件男款外套，愣了几秒：“谢谢...”
程让扬了扬唇角：“终于听你开口说话了。”
陈今越不语，披上衣服，感受着身上茉莉花香的洗衣粉味。
见她不说话，程让也不尴尬。
他蹲下身来，盯着陈今越手臂上的某处擦伤，迅速拿了根棉签沾着碘伏帮她消毒，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这里疼吗?”
“还好，不怎么疼。”陈今越蹙了蹙眉。
哪有不会疼的伤口。
“听说你转过场馆，为什么选择来刘教练这里学拳击?”程让手上的动作不变，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冒犯性。
“?”陈今越面带困惑地看向他。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家住哪…”程让紧了紧手上的纱布，帮她彻底止住血。
陈今越这回是真恼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陈今越往沙发后面定了定，隔着外套止住他手上的动作，防备地看向他。
程让抬起头，和她对上视线。他看见女孩露出修长的脖颈，眼里带着质问。
她的眼神清白，他自觉败下阵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他垂下眸子，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陈今越此时心烦意乱，她不明白程让为什么毫无边界感。
于是她偏过头去，不想再理会他。
“陈今越。”
偏偏程让又在此刻叫她，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叫她名字。后面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又慢慢吐出来，嗓音低低的，听上去莫名矜娇。
陈今越突然感觉自己耳朵后边有股热源。
她立即偏头回来，却对上程让那双乌黑的眼睛。他靠得太近了，眼神吃吃的。他的睫毛随着呼吸在颤抖，好像蝴蝶的翅膀。
“为什么嗅我?你是狗吗...”陈今越没遇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惊呼出声。
回答她的是程让的低语。
“那你讨厌小狗吗?”
他的呼吸间还夹杂着热气，伴着阵阵茉莉花香，向她贴近。
哪里像狗，分明像一条蛰伏的蛇。
“离我远点。”陈今越屏住呼吸，止住他的动作，眼里满是警告。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让这个时候倒是莫名听话。
他乖乖地蹲回去，静默几秒：“小学三年级，南苑路37号，第二条路口，你帮我打跑了几个欺负我的小孩。还记得吗?”
“我先前说话冒犯到你，换做是以前，你应该早就嚷嚷着冲我挥起拳头，赶我离开了。”
“姐姐，你怎么越活越拘束。”
程让盯着她，神色认真。
陈今越愣住，眼前的身影和她记忆里那个沉默内敛的小男孩重叠，反倒衬射出她现在的平庸。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来报答我?还是来看我的笑话?”陈今越忽然起身，声音彻底冷下来。
“我不朝你挥拳，是因为职业选手在赛外用拳，是会被禁赛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再说了，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
“嗯，确实有道理。姐姐变得理智了许多，话也少了些。我并没有坏心思，只是想听你多说说话。”程让跟着她起身，帮她把牛仔外套的拉链拉好。
陈今越重新解开，把外套摔在他身上。
程让只得拿下来，规规矩矩地叠好，说道：“我在群里加了你的联系方式，需要你通过一下，方便明天做理疗。”
他的理由充分，让她无法拒绝。
陈今越感到烦躁，掏出手机当面通过好友申请。
“够了吧?我现在要回家。”
“嗯。”程让满意的笑笑，露出一颗虎牙。
“记得把伞带上，明天见，姐姐。”他递给她一把小伞，绅士地让出过道。
陈今越不再理他，径直走出休息室。
她一个人沿着街道走了会，才勉强抚平情绪。天气预报很准，不久后便下起了雨，水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陈今越连忙撑起伞，忽然，身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她回过头，被一团棕色的影子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只小狗，它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家伙正着急忙慌地在一棵树下乱窜，陈今越走到它旁边，静悄悄地观察着。
毛绒绒的棕色小犬发出呜咽的叫声，黑色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它主动踮脚、扒拉住陈今越的裤子。
竟然不怕生人。
她晃了晃神，突然想起程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看雨越下越大，周围又没什么人影，她蹲下身来将小狗抱在怀里，仔细检查着它的皮肤。
幸好，狗狗身上没有伤口，能看出狗主人平时打理得很精细，应该只是暂时走丢了。
雨实在是太大了，她的小伞支撑不了多久。她打算先把小狗带回家照料干净，再交到救助中心去。
望着怀里的那双狗狗眼，陈今越突然联想到些什么，开口道：“程让乖，不许再乱动了。”
说完，她像占到便宜的孩子一般，兀自笑起来。
怀里的“程让”还心有灵犀般汪了一声，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脖子，尾巴逐渐安定下来，以此回应她。
有了小狗的催促，陈今越这次走得很快。
她迅速打开家门，却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爸爸又酗酒了。
陈父瘫坐在沙发上，正抽着烟。
他紧盯着陈今越关门的动作，以及那只小狗。神色阴郁，宛如一滩死水。
桌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残羹剩菜，还有两个被碰倒的酒瓶。垃圾桶边已经刮蹭到了些呕吐物，他却跟看不见似的。
陈今越知道这是他喝醉时一贯的作态，心下生厌，抱着小狗的手紧了紧。
她的年纪渐长，在拳馆里也学到足够多的招式，陈父已经不会再轻易动手打她。但是今天怀里多了只小狗，她不想起冲突。
“我先回房间了。”
陈今越冷静地关上房门，实际上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她把攒了许久的纸箱端出来，耐心地铺上垫子，让小狗有足够舒适的活动空间。接着又给小狗擦干身体，连同纸箱一起塞进衣柜里，留出小半个口子透气。
在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她才走出房门，拿起抹布收拾餐桌。
桌上的酒瓶因为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清晰地听见父亲开口。
“陈今越，今天不和妈妈打电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