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团,漂浮在Z城上空。
雨将下未下,教室里闷闷的,只剩下电风扇吱呀吱呀的声音。
“受台风海葵影响,本省多地将迎来强降水。”大喇叭张硕开始了他的播报。
“哎呀,你说,你看看这,赶紧停工、停课,你说这,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我们周测的时候来。”
不用看,张硕正咧着大嘴笑呢,每个班级里似乎都有这样一个人,大嘴巴,一天到晚八卦一些有的没的,谁爱谁啊,运动会什么时候开啊,甚至哪个办公室老师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他都一清二楚。
“要是真停课就好了,也不用苦逼地写卷子了,卷子、卷子,怎么天天都是卷子?”小胖李博文跟着抱怨。
“谁叫咱们生在高考大省呢,从高一就开始测测测,也没有一技之长,不然我也可以像文文一样,躺平了。”张硕说。
他口中的文文正是乔嘉文,走体育特长生路线保送进重点高中,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此时,乔嘉文,正趴在课桌上,看窗外的风景。
高一四班位于六中大门口正上方,独一无二仅此一份的落地窗,就代替了墙壁,立在四班南面。
乔嘉文每天上学,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趴在课桌上,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外面是一条窄窄的柏油路,被梧桐树覆盖着,春夏秋冬景色各不相同,每当盛夏来临,乔嘉文最期待的就是傍晚,当烤冷面、月亮馍、手抓饼的摊主们陆陆续续出摊,他就会趁着晚自习的空档,偷偷溜出校门,买东西吃。
时间久了,摊主都认识他了,没等他说出自己要什么,摊主就会自动报出他需要的东西。
如果他买手抓饼,是“鸡蛋、鸡排、烤肠、黑胡椒酱,多放辣椒,不要生菜。”
如果他买月亮馍,是“一包辣条、烤肠,多来点酱。”
如果他买烤冷面,则是“鸡排、金针菇、烤肠,洋葱香菜都放,酸甜口。”
乔嘉文总会给门卫大爷捎带点吃的,有时是馍加鸡蛋,有时是馍加面筋,这并不是因为乔嘉文扣,而是张大爷爱吃这些。
乔嘉文还记得张大爷第一次拦他出去时的神情,张大爷皱着眉毛,瞪大绿豆般的眼睛,用手指着他,“你干什么的,晚自习出去?”全然是一副对待坏学生的表情。
也不怪张大爷如此这般,能进六中的基本都是好学生,剩下的百分之十,有花钱进的,有领导塞进去的,当然也有像乔嘉文这样,走体育特长生进的,但是大部分体育特长生是走读生,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学校,即使在学校,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可以回家去,基本没有像乔嘉文这样住宿的体育生,虽然他一年当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也不在校。
乔嘉文记得自己是这样做的,他直接一个鹞子翻身,在大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过门禁,张大爷赶到的时候,乔嘉文嘴里嚼着手抓饼,递给张大爷一个手抓饼,嘴里还嘟囔着,“大爷您吃吗?”着实把大爷气的不轻。
那次,张大爷立在原地打电话摇人,不一会儿,教导主任闫飞凤赶了过来。
乔嘉文一直觉得闫老师像《海绵宝宝》里的泡芙老师,尤其是今天穿的蓝色西装,闫老师挺着大肚子,更像泡芙老师了,于是他当着教导主任和张大爷的面,笑出了声。
闫老师气不过,一通电话打给乔嘉文的班主任,班主任又打给乔嘉文的父亲,让他来处理这摊子事。
闫老师本意是想让乔父好好跟乔嘉文讲理,没想到那天……
当乔父从他那辆老式桑塔纳车上下来时,闫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用身体挡在了乔父和乔嘉文中间,但还是没有用。
乔父一把拽住了乔嘉文的头发,上去就是两个耳光。
乔嘉文则是一言不发,听着乔父数落。
“游泳游泳不行,文化课文化课不行,光为你游泳,你那不值钱的梦想,我花了多少钱?”
乔嘉文把头偏向一边,暖黄的灯光透过梧桐树叶一层一层浇下来,乔嘉文却感受不到夏日的温暖,他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大战。
闫老师一把把乔嘉文拉到身后,说“叫您来只是想让您跟嘉文好好沟通,让他好好学习,并不是让您在我面前打骂孩子的。”
“嘉文,你先回去自习,我跟你爸爸谈。”闫老师的声音从来都是又尖又细,嘉文却感觉这次老师的声音有着雷霆万钧的重量。
闫老师具体跟父亲谈论了什么,嘉文不知道,嘉文只知道,闫老师用她宽厚的手掌,抚摸他脸上的红印,并带来一桶冰可乐帮自己冰敷。
那天,闫老师向他道歉。
“对不起,孩子。”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出了声。
“游泳不是我的梦想,泡芙老师。”
“你叫我什么?”
“你没有看过《海绵宝宝》吗?老师。”嘉文眼泪不住地流,嘴上却一直不停的叫她泡芙老师。
后来,闫老师特批他晚自习可以出去买饭吃,当其他同学叫嚷不公平的时候,闫老师说“你要是能给学校带来荣誉,你也可以”,其他同学就不说话了,虽然六中是省重点,但六中远远没有Z城“大三甲”的实力恐怖,也就很少有同学能在省级,更别提国家级比赛上获奖,争得荣誉了。
不过嘉文经常会给住宿的同学带夜宵,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对乔嘉文有意见了。
因为意见都跑到教导主任身上了,对此,闫老师很无奈。
明明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到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小时半的自由活动时间,怎么这个时间不能买饭吗?再说,学校食堂的饭菜又好吃又便宜,为什么不去食堂买呢,虽然偶尔会吃出蚊子、蠓虫的尸体,但胜在便宜啊。
乔嘉文的解释(狡辩)是“体育生,吃不饱”。
老师也很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