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亮着,每次走进家门,林白露都能闻见一种味道,奶粉的香气,混合着独属于小孩子身上的成长味道,有种淡淡的鸡屎味,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不算好闻,但这样的味道让林白露感到温暖,这就是家的味道。
林白露换上睡衣,熟练地走进厨房,开始做一家人的晚饭。
“露露,粥里多放点绿豆,我上火了,不敢给栋栋喂奶,还有,炒菜盐别放太多。”说这话的是林白露的母亲,赵红梅。
“你爸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喝了几滴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赵红梅抱怨道。
粥已经开始熬了,林白露开始切土豆,拍蒜,切葱花,洗上海青。
土豆,青菜这种食材常见于林家,2013年的暑假,弟弟诞生了,赵红梅被迫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照看孩子,家里只剩林父一个劳动力,再加上超生罚款,林家的生活更加拮据。
天完全黑下来,风还没有停止,窗前的水塔,矗立在平原上,旁边是食品厂,几个大型油罐,安静地立在风中。
今晚家里恐怕不平静,林白露想着,放入葱花,蒜末,将土豆丝放入锅中,翻炒。
“妈,吃饭了。”林白露盛出土豆丝,和炒青菜,又把粥端到客厅。
逼仄的客厅,只容得下一张矮餐桌和一张沙发,电视放在靠近厨房的位置。
“死丫头,声音那么大,吵醒了你弟弟怎么办?”赵红梅从卧室走出,坐在沙发上。
“看我干嘛,盛饭,没有一点眼力劲儿。”
赵红梅打开电视,电视声音忽然放大,吵醒了熟睡中的林栋,然后就是刺耳的哭声。
“哇哇哇”震天响的哭声,掺杂着电视剧的声音。
赵红梅心烦意乱,她把遥控器扔到林白露身上。
“啪”清脆的声响,砸在林白鹿的脑袋上。
“把电视关上,你先吃饭,一会儿我叫你,再给我热饭。”
“我造了什么孽,你们林家没有一个省心的。”
卧室的门合上了,里面传出赵红梅温柔的哄睡声音。
林白露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就着眼泪,吃了起来。
她记忆中的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是有了弟弟之后,还是在外婆外公去世之后?
反正现在的每一天,母亲都沉浸在对父亲的抱怨、对她的埋怨之中。
面对母亲的强势,父亲则像一只鹌鹑,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道歉很快,但是父亲从来不改。
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呢?
林白露不去看,索性也不想,她知道,对于她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孩,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学习,不断地学习,尽管有时候,她也会羡慕闺蜜陈晓晓,独生女,家境好,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林白露从来只许自己掉两滴眼泪,她是泪失禁体质,所以每次哭,她总会掐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楼道里传来踉跄的脚步。
林白露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她贴近门框,想确认是不是父亲的声音。
“开门儿,开门儿。”父亲林卫国的声音传来。
“不许开”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
林栋又开始啼哭。
林白露开了门,欲扶起瘫软在地的父亲起身。
“你今天敢进来一个试试。”赵红梅从卧室出来,堵住门口。
这样僵持了十分钟。
赵红梅指着林白露,说“行,你亲你爹,我是后娘,你给他收拾,以后我不用管。”
赵红梅转身进入卧室,将卧室门反锁起来。
林白露心有些坠痛,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心,并且这些针还是用冰做成的,扎完之后,不留一丝痕迹。
不知何时,林白露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拖起瘫倒的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扶到沙发上。然后关门,去厨房烧水。
林白露倒水的空档,干呕声音从卫生间传出。
林白露赶紧来到卫生间,一地的呕吐物,酒精发酵的味道,父亲吃下去食物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气味刺鼻,林白露生理性地干呕几下,迅速想好了对策。
她拿出自己洗脸用的毛巾,包住口鼻,从厨房的废品里,找到牛奶箱子,拆下硬纸板,又拿出买菜剩下的塑料袋,用硬纸板,一点一点清理父亲的呕吐物,纸版清理不下来的,她就用手清理掉。
父亲可能还要吐,她把父亲的身子扶正,头倚着马桶边缘,没有办法,让父亲倚着马桶总比清理他的呕吐物简单。
又是几阵呕吐,林白露洗了洗手,找了一个杯子,将凉白开和热水混合到一起,递给父亲。
林卫国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他摆摆手,说“爸爸醒了,没事了,你回屋睡吧,一会儿我洗个澡也睡了。”
林白露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林卫国站起身来,按下冲水键,说“能站起来就说明我酒醒了,露露,回去睡吧。”
“那你喝完这杯水。”林白露说。
咕隆咕隆,“这下好了吧,回去睡吧”,林卫国说。
林白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卧室,从卧室里拿出自己的枕头,又拿出一个床单,放到沙发上,这才关上门,躺倒在小床上。
林白露的卧室很小,却很温馨,小床靠着窗户,粉色的床单和被褥,粉色的窗帘,这些都是从表姐那里得来的,表姐不要了,被她拿来用,即使这样,她依然很感激表姐。
手机也是表姐淘汰的,真好,表姐的二手物品也都保存完好,用着也很顺畅。
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她就收到了闺蜜陈晓晓的信息轰炸。
第一条微信,是图片,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乔嘉文用校服盖住了她的身体。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微信,也是图片,乔嘉文和她耳语,乔嘉文拉着她的手,他们俩一起在雨中跑。
剩下的信息就是陈晓晓单方面的输出。
“晓晓,你这就不厚道了啊,你早说你俩谈上了,我还要他微信干什么?”
“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单纯的花痴,想多加几个帅哥的微信。”
“你们俩什么时候谈上的?”
“我这就跟我花痴团的姐妹说一声,不要让她们把目标放在乔嘉文身上,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是你和他在一起了,我懂得,低调低调。”
林白露刚发了三个点点点过去,陈晓晓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林白露秒挂。
“我爸喝了点酒,在沙发上躺着。”
“哦哦,那你俩怎么谈上的?”跟着一个猥琐萝卜表情包,“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没谈,他送我回家。”
“你放屁,没谈他会把衣服给你,还怕你冷,还跟你咬耳朵,这话猪信我都不信。”
“。。。。。。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让我换个颜色浅一点的内衣,不然淋湿会被别人看见。”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这你都能磕?”
“你别管,我爱磕谁是我的自由。”
“你没救了。”
下过雨的夜晚,又闷又潮,林白露睡不着,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客厅的风扇转起来了,不一会儿,传来父亲的鼾声。
林白露把睡不着的原因,归结到枕头身上,没有枕头,人真的很难入睡啊。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乔嘉文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在自己耳朵旁边说的话,他手指尖温热的触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白露,感到燥热,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又好像这些蚂蚁格外喜欢逗弄林白露,在她的右耳进进出出,它们用身上细小的绒毛,轻抚她的耳垂。
夜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