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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海山(一)

    赵水窈今日过十一岁的生辰,她弟弟刚断了气,歪倒在四脚方木桌边。

    然而他的眼睛没死绝,木偶点漆似的直直望向赵水窈,丰润的脸庞沥下两道黏稠的鲜血。

    院墙边,槐树的影子像墨点浓浓滴落,将两人框在里面。

    在近似耳鸣的蝉叫声中,赵水窈终于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

    今日三月十九,正巧赶上立夏,是个响晴的天。

    农家就怕立夏天晴不落雨,可外头万里无云,一上午了,别说雨,半点风也不见。

    赵水窈双亲忙着插秧,带了晌午饭去田里,她便自己热一热饭菜将就着吃。

    她弟弟十岁,名唤小满,学堂放了农忙假,也待在家里。饭菜热好,她往屋子里喊了两声,没见人应,自己先舀饭来吃。

    吃到一半,小满还未出来。赵水窈想起昨日翻了翻小满从学堂带回的书,不小心沾上两滴油,小满恐怕还在生她的气。

    一阵风来,院门哐啷一声重重关上。赵水窈望天,远处吹来几片阴云,忽明忽暗。她转头看见小满直直站在屋前,盯着她。

    “怎么不过来吃饭?”赵水窈话音刚落,烈日又从云缝里钻出来,扑在小满面容上,白得晃眼。

    小满慢吞吞走来,才扒两口饭,甩了筷子:“这饭都冷了。”

    “刚才热的时候你不晓得来吃。”

    “我不来吃,你就不能放在锅里等我?”

    “这样的热天,哪晓得会冷。”赵水窈说着,重新给他添了碗饭,原本那碗浪费了可惜,她便移到自己面前,往碗里夹菜。

    小满忽然来夺这只碗,赵水窈没拿住,碗掉地上一摔成两半,饭也洒了。

    “你闹什么!”赵水窈猛地站起来。

    小满皱着脸嚷道:“你吃我的剩饭,恶不恶心!”

    “往前尽丢给我吃你腻了的零嘴,怎么不说恶心?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这碗打烂了瞧娘回来怎么收拾你。”

    赵水窈去墙角拿簸箕,小满无端恨恨地瞧着她收拾碎片,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又不是你娘,你管得着?”

    冰凉的瓷片沾着煮稀了的饭粒,碰在手上又冷又黏。赵水窈本以为他又从外头学了什么野话,没搭理,谁知小满越说越凶了。

    “你又不是娘亲生的,吃我们家住我们家,为了你的嫁妆,还克扣我的钱。昨日我都听爹娘说了……”

    赵水窈轻轻握着瓷片起身,看他把话差不多说尽,问:“谁告诉你的?”

    小满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觉得没意思,但仍保持方才的怒意:“你是从河边捡来的野种,爹亲口说的,再等两年就找户人把你嫁出去。”

    “这话等他们回来我自己问。”赵水窈蹲下来捡瓷片。

    谁知这时小满推了她一把!赵水窈摔倒在地,瓷片离眼睛堪堪差半指。

    心中怨怼顿生,赵水窈翻身而起,一把抓过瓷片掷向小满。她原只想杀杀他的威风,可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让瓷片一掷即中,生生扎进印堂,血流如注。

    小满瞪圆双目,栽倒在桌旁。

    “小满,快醒醒呀!”赵水窈不住地拍他肩膀,只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对着她。再探鼻息,好像断气了。

    她急匆匆跑出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可是要怎么说?说小满是自己摔倒吗?赵水窈不想说谎,可她更不想背上人命。

    人命。

    她猛地站住。

    身边就是村里的观音河,里头淹死过不少人。正午日头毒辣,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如雪地。

    冷浊的影在柳树下若隐若现,赵水窈知道那是“鬼魂”。她自小与常人不同,能视鬼怪,今日所见却更清晰。

    她平时不敢走近,今日直直往河边去,跪在石板上,伸手浸入森然发绿的河水中。水面无波,现出她发白的脸。

    一丝赤黄腥红的血气在水里游开,赵水窈后知后觉,她掷瓷片时也划伤了自己的手。

    这时天边一声雷动,阴云自远处密密爬过来,赵水窈打了个寒颤,轰然醒了一般。

    待会落雨了,爹娘就会回来。

    她不轻易和人争执,今日以为是报复回去,竟有如此后果,后悔,可是没有办法。

    如果被发现害死了人,还不如现在就投河自尽,也省得旁人怎么看待她。

    这时,那些鬼影忽而聚拢了,成了个无首的怪物,瘦削白净,像一件宽袖长袍,裹着细颈胆瓶。怪物凑近了,说:“你想复活你弟弟,我可以帮你。”

    赵水窈虽有惧意,却想着,鬼怪或也有好心的,只要人能活过来,一切都好说。这是给了她后悔的机会。

    她也不问鬼影怎么知道的,忙问:“怎样才能复活他?”

    “你之所以会害死人,是体内有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在捣鬼。只要你闭上眼睛,我拿走它,你往后不必再怕过失伤人,也不会再看见鬼怪。”

    赵水窈听完,立刻答应了。

    这鬼怪虽没有头,腔调却很温和,像邻家的李婶。赵水窈只感觉一根针引线从身体里穿过,将她吊了起来,又猛地破成两半。

    天幕冷围,凉雨点点滴滴落在她额角、眉梢。再睁眼时,鬼影已无踪。

    赵水窈跑回家去。

    她一进门便发觉小满不在原地,走到桌边,血迹仍在,连忙舀水来冲洗。

    收拾干净后,回屋里四处察看,小满在床上躺着,额头的瓷片也已取下,没有留半点伤。赵水窈如释重负,同时又感觉惊奇。

    不知她体内究竟是什么东西,无端造了这一场祸事。

    等小满醒来,满身冷汗,说自己做了噩梦。赵水窈心虚,不同他多话。

    一切如常,娘和爹农忙归家,宰了只鸭子权当庆贺赵水窈的生辰。赵水窈并不问小满口中“捡来的”是真是假。

    其实如果是真话,她反倒庆幸。不然同是亲生骨肉,这些年缘何处处偏心小满?

    生辰潦草过了,遗患却像吸足雨水的秧苗,一日胜一日地茂盛,接踵而至。

    赵水窈频繁从噩梦中惊醒,大夏天的手脚发冷。这还不算,有一日饭后站在门边,竟把刚吃下的饭全吐了出来。

    她疑心是报应。

    因着牵连害死人的事情,赵水窈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忍耐,期盼早日痊愈。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赵水窈正坐在门口看天,邻家的李婶问:“水窈,怎么这些天看你精神不大好?”

    邻里邻居时常相帮,李婶帮忙照顾赵家这俩孩子,对赵水窈尤其好。

    赵水窈迟疑片刻,把这些病症告诉了李婶。

    “哎,这可拖不得!”李婶一听,立刻做了主,“你莫怕,等你娘回来我跟她说道说道,领去镇上看大夫。”

    赵水窈还是担心被娘知道,嗫嚅着说:“婶子,我怕娘骂我,他们正忙着……”

    “什么事情能比身体重要?”李婶扶着她肩膀,连声劝,“我这腿不就是正正好的例子吗?”

    李婶年轻时候摔下山,村里的赤脚医生胡乱治,给治错了,因此瘸了一条腿。后来到镇上去治,太迟了。

    她是个瘸腿的寡妇,假如“瘸腿”是命中有的劫难,那“寡妇”兴许是飞来横祸。她自打瘸腿后不能干重活,丈夫便挑起重担,谁知辛劳过分染上重病,就这样没了。

    李婶一个人又无儿女,心性烈。村里人劝她再嫁,可又被人嫌弃瘸腿,便咬咬牙不嫁了,就这么过。

    见赵水窈推三阻四的,李婶干脆说:“婶子我带你去镇上。”

    正巧村里有人去赶集,她们便乘个便利一路进城去。本来是直奔医馆,但多年不走记性也差了,李婶便在闹市边上找人问路。

    大街上人声鼎沸,四处叫卖不绝。赵水窈站在树荫下,数着一个又一个人走过。忽然,旁边一阵喧闹,望过去时摊主已和人起了争端,对着骂个没完。

    摊主揪起眼前人的衣领,斥道:“你这人偷我果子,好没脸没皮!得赔我多少钱?”

    路人纷纷停了脚来看热闹,摊主说的这个人……赵水窈第一眼便觉得很奇怪。

    此人发不着冠,衣裳东穿一件、西穿一件,破破烂烂。唯有腰间那个葫芦大而精致,光润如新,像是个落拓不羁的道士。

    可即便如此,第一眼仍会觉得她好看,胜似浓墨泼宣,写意的一棵老梅树。

    道士见这许多人围观,也不恼,笑说:“你错了,偷果子的人并非我,反而藏在这一圈人中。”

    “满口胡言!我亲眼看见你悄悄拿了果子!”摊主四处张望,指向树下的赵水窈,“问这个小妹妹,她方才就站在这看着!”

    众目睽睽之下,赵水窈张了张嘴,说:“我……我没有瞧见。”

    “怎么会,你再仔细想想?”摊主挂不住脸,又转向道士,“不认的话,我们去衙门评评理!”

    道士仍噙着笑,看向赵水窈:“衙门评的理就算公道了么?我倒认为她说得对呢。”

    两方争执不下时,道士忽然说起了些众人听不懂的胡话:“传说仙宫里都是至清至净之人。传说女娲娘娘用泥点造人,人本就是污浊的,再怎么洗都是脏的。传说那个叫素雪的道士最恨我们这些泥点子……”

    “你莫和她争了,这是个疯子!”一旁的大娘连忙来劝摊主,“自认倒霉罢。”

    道士被放脱后一下倒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她慢慢起身,从人群的豁口里摇摇晃晃走出去,口中仍是念念有词,笑则是越发放浪形骸。

    “举世皆清独我浊,个个看得清醒,偏我一个似浑水。盗果之人非我也,害人之人非我也。我亦不知孰是孰非!”

    赵水窈听得心惊肉跳,却见那道士在大路口的末端停下,回身遥遥望了她一眼。

    还在想缘由,李婶拍了拍她:“水窈,我们走罢,问着路了。”

    另一头,摊主数了数货,恨声骂道:“哪些人浑水摸鱼又偷我不少果子,倒了八辈子霉。”

    声音渐远。

    赵水窈问:“李婶,方才的人是个道士吗?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婶想了想,说:“兴许吧。我听说远在山上有许多这样的道士,可以修成仙人的,修不成,恐怕就像这样疯言疯语,你别当真。”

    话虽如此,赵水窈却愣是记住道士口中说的女娲娘娘用泥点造人,一直到回家还盘旋在脑海中。

    这次看病毫无成效,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也无药可医。李婶相当失落,权当没去过镇上。

    赵水窈半夜又从梦中惊醒,冷汗自额角沥下,她爬起来喝水,弦月冷清清蒙上窗户。

    一片促织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像是自己家门前。她疑心听错了,又怕有贼,趴在窗户跟前仔细听着。

    确实是有人敲门。

    赵水窈自小见鬼怪,胆子生生给吓大的。她抓起墙边一根镐头,蹑手蹑脚朝大门走去。敲门声很规律,像水一滴一滴慢慢落下。

    走到门前,那声音停住了。

    门锁冷不防地坠落,院门朝两边散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立在赵水窈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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