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结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证据铁案如山,吉王被判流放原封地,我们三人则打入大牢。从查案者一夕间沦为阶下囚,这种急转直下的转变,至今仍让人难以接受。
最让我在意的,是叶小陌在审讯中显露出的迟疑。他与我们素未谋面,却彷彿凭直觉察觉了什麽。但那些证据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得无从反驳,甚至不容怀疑。
而国师依然没有出现。那个曾对我信誓旦旦说「等我」的神秘女子,如今却像从人世间蒸发了一般。牢房阴暗潮湿,我们只能继续等待那场不知是否会到来的转机。
铁栏之外,光线昏黄,浓湿空气里夹杂着旧血与药草的味道。三人并肩坐在牆边,彼此的呼吸声是这夜里唯一不刺耳的声音。
我看向铁窗外,仍然没有她的影子。
小安已经不再说话,只紧抱着双膝,靠着顾行舟的肩。顾行舟低头沉思,像在盘算着什麽,但他什麽也没说。
我们以为,这一夜也会就此无声无息过去。
直到,一道声音如风穿过门缝。
「……这麽安静,还以为你们都睡了呢。」
灯光摇晃间,那道身影缓步而至。她一袭白衣轻拂尘土,长发如墨泻至腰间,容貌艳丽依旧,但脸色疲惫、气息凌乱,像走了很远的路才到。
国师来了。
「……妳终于来了。」我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她站在栏外,看着我们,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开玩笑、没装疯,语气异常平静。
「不是我不来。」她说,「是我——被人盯着。」
她没有说是谁,但我略一思索,便已明白。
是誉王。
国师没点名,但我知道,除了他,没有谁能让她这样难以脱身。
「我本以为还来得及……可你们被押下的时候,我才察觉这盘棋里,还藏了一个我没算进来的人。」
她抬起头,眼神罕见地冷峻:「他是我『同行』——术士之流,用的是我最厌恶的法子。从伪造证据到嫁接气运,他用了邪术做局,把吉王一步步逼入死局。我太晚发现……吉王恐怕,还有更大的危险。」
我喉头一紧:「那你要救他对吧?毕竟我们三个都在这里,怎麽救?」
国师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我现在……没法力了。为了摆脱监视还有那个同行,我差点连小命都搭上。」
她晃了晃手腕,袖下露出一道符咒反噬的焦痕,说话的声音压低:「我要救你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
「劫狱。」她说。
这两个字落下时,我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但我只能带走一个人。」国师缓缓地说,「我能製造的时间很短,剩下的两个人,得留下来帮我忙……你们得选。」
牢房内一片寂静。
我下意识看向小安,他刚想开口。
「苏宁去。」顾行舟已经先说。
「我也觉得是她。」小安立刻接道,语气里没有犹豫,「她头脑清楚、会查案,又跟吉王相处的时间最长。」
我看着他们,鼻子一酸:「你们疯了吗?你们也可以去啊,顾大哥你最沉着冷静,小安你最会跑,我留下来帮国师不更适合……」
「不行。」小安摇头,「你才是吉王最信任的人。你去,他会听你的。」
顾行舟目光沉静:「你说过你相信他,那你就替我们守着他,直到真相被翻出来。」
我咬着唇,终于抑不住眼泪:「我……我不想丢下你们……」
「谁说是丢下?」国师勾了勾唇角,「等我修好身体、恢復法力,我就来把这两个傢伙也捞出去。」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她一字一句地说,「去保护吉王,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你们的牺牲白费。」
我紧紧点头。
「那就走吧。」国师撩起袖子,露出藏在内衬的钢丝与凿匙,眼神比夜更亮。
她轻声说:「接下来,会很吵。」
牢门的铁栓终于「咔」地一声应声弹开。国师站起身,甩了甩手腕,长发在幽暗光线下如水波闪烁,额角的细汗不住滚落。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外头有四名金吾卫巡逻,其中两个还认得我奶奶造型。」她淡淡说,「我现在这副正脸,不太方便『光明正大』出去。」
「对了,先给你这个。」国师从腰内摸出一枚紫玉,塞到我手里:「这是我的『灵识转玉』,你若真有危险,就握紧它,喊我的名字三次,就能与我传讯——别喊错,不然会召唤到一隻会跳舞的狸猫。这玉只能用一次,非到危机关头别用。」
我原想笑,却发现她好像忘记关键信息:「你叫什麽?」
「我叫姒蘅,褒姒的姒,杜蘅的蘅。」
「好名字。」我道。
她点点头,接着转向顾行舟和小安:「现在需要你们两个帮忙製造混乱。」
「怎麽做?」顾行舟问。
「很简单。」国师露出一个坏笑,「等会儿苏宁和我潜出去时,你们就在牢里大喊大叫,说隔壁牢房有人突然暴毙,怀疑是瘟疫。金吾卫一定会过来查看,这样就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小安眼睛一亮:「明白了!我们演戏骗他们!」
「记住,要演得像一点。」国师叮咛道,「但别演过头,不然他们会怀疑。」
她看了看外面的巡逻路线,低声道:「准备好了吗?我数到三就开始。」
「一……二……三!」
「不好了!隔壁牢房有人死了!」小安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牢房里迴响。
顾行舟也配合地拍打牢门:「快来人!那人浑身发黑,好像得了瘟疫!」
果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名金吾卫匆匆赶来。
「什麽?瘟疫?在哪里?」
「就在那边!」小安指着远处的牢房,「我们听到惨叫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就在金吾卫被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国师拉着我悄悄从另一侧的暗道熘出。她的动作极其轻盈,脚步几乎无声,显然对这地牢的构造早有研究。
我们沿着牆根慢慢潜行,避开火把的光圈。国师在前方带路,不时举手示意我停下或跟上。
「吉王现在在哪?」我低声问。
「押送队伍已经在城外集结,准备出发了。」国师回答,「我们得趁夜色赶过去,然后你混进押送队伍里。」
我点点头,心中既紧张又担忧。
很快,我们来到城门外。远远望去,一支小型的押送队伍正在整装待发,约有十几名差役和护卫,中间有一辆囚车。
「那我要怎麽混进去?」
国师从怀中掏出一套差役服装:「穿上这个,天还没亮,没人会仔细看。我已经买通了一个差役,他会配合你。」
我接过衣服,快速换好。国师又递给我一顶帽子:「压低帽檐,别让人看清脸。」
「殿下怎麽样?」
「在囚车里,看起来还算安全。」国师看了看天色,「快去吧,他们要出发了。记住,无论发生什麽,都不要暴露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夜色悄悄摸到队伍后方,混在几个差役中间。由于天色昏暗,加上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出发,竟然没人注意到多了一个人。
囚车里,吉王低头坐着,虽然憔悴,但神情依然坚毅。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出发!」队长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