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推开诊疗室窗户时，惊飞了檐下避雨的蓝尾鸲。泛黄的信封躺在雨渍斑驳的桌面上，邮戳日期是两年前的梅雨季，封口处粘着便利店小票折成的千纸鹤。

    姜古渊的指尖抚过"池余绝笔四个字，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收到的国际快递——盒装草莓牛奶的保质期永远停在今天。

    池余的遗书写在三百六十五张便利店收银纸背面，每张都印着过期商品的条形码。

    首张记录着高考结束那夜，她用红笔圈出2017年6月8日的日期，旁边画着流泪的小鱼："姜同学，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大概已经变成便利店冰柜的霜花了。"

    治疗中心的监控显示，池余在第七次自杀未遂后开始撰写这封信。她将抗抑郁药磨成粉末，混着草莓牛奶在收银纸上写字。

    午夜的值班室里，她对着监控镜头微笑，仿佛穿透时空凝视着此刻颤抖的姜古渊："今天在病历本上临摹你的字迹时，发现渊字里的月亮，和我腕间的静脉走向一模一样。

    信纸第43张粘着贝壳胸针的残片，池余的字迹被泪渍晕开："台风夜你送的礼物，昨夜成了最称手的刀片。可惜切割静脉时总想起你掌心的温度，就像那年暴雨中的伞柄。"

    姜古渊的指腹按在胸针锐角，直到血珠渗入纸纤维，与七年前她留在焚化炉前的血迹重叠成珊瑚的形状。

    林医生打开保险柜，取出池余最后三个月录制的视频。画面里她正在沙盘推倒迪士尼城堡，突然抓起湿沙塞进嘴里："医生说吃够三百克就能见到你。"

    沙粒从指缝漏出，在地面拼出普林斯顿的经纬度坐标。凌晨三点的诊疗室，她突然对着空气鞠躬："姜同学，今天的药片我摆成了你月考排名的曲线。"

    最长的视频录制于平安夜，池余将病历本折成纸船放进校园人工湖。结冰的湖面下，她赤脚踩碎冰层："突然明白潮汐锁定的意义，就像我永远用疼痛这面对准你。"

    镜头突然翻转，映出她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疤痕，每道都精确对应姜古渊寄来明信片的日期。

    遗书末尾附着迪士尼门票残页，池余用静脉血描摹城堡轮廓："原本计划在今天赴约，可惜地图导航说此去经年。请带我的眼睛去看烟花好吗？当三万盏灯亮起时，替我摸摸那些温暖的星光。"

    姜古渊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血沫在"2017.9.15"的日期上开出梅花，像极了毕业典礼那日她在雨中仰望的合欢。

    两年后的清明，姜古渊在心理医院旧址种下蓝尾鸲栖息的合欢树。树根埋着池余的VR治疗记录，全息影像里十七岁的他们正在教室后排传纸条。

    当虚拟的指尖触碰草稿纸，所有镜像文字突然燃烧，灰烬聚成新的星轨——正是当年她用药粒摆出的图案。

    林医生临终前寄来加密邮件，附件是池余最后一次脑电波监测图。起伏的曲线与姜古渊当年在太平洋彼岸的心电图完全同步，峰值时间精确对应上海迪士尼的烟花秀时刻。

    诊疗记录显示，她停止呼吸时，治疗仪打印出的沙盘投影正呈现大西洋某处珊瑚礁的形态—那是他刻在伞柄上的坐标。

    梅雨来临时，姜古渊终于走进落灰的便利店。监控视频显示池余在生命最后时刻，将全部樱花汽水摆成墓碑阵列。当他把脸贴上她常站的收银台，冰柜突然发出十七年前的自动语音："欢迎光临。"陈年积雪簌簌落下，映出她当年在玻璃雾气上画的爱心，旁边是用俄语写的"永驻"。

    迪士尼城堡亮灯的瞬间，姜古渊在VIP观景台撒下褪色的药片。三万盏灯映亮飘雪，每片药都浮现出池余的笑脸。

    他打开珍藏的贝壳盒子，发现内层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字迹："请让潮汐带着我的脉搏，继续在你血液里涨落。"

    临终关怀院的最后时光，姜古渊总在凌晨三点对虚空说话。护士发现他每日擦拭的相框里并无照片，只有张印着条形码的便利店小票。

    仪器显示他停止呼吸时，床头监测仪突然打印出陌生脑电波图—那起伏的频率，与二十年前池余在诊疗室沙盘前的心跳完全重合。

    海葬那日，骨灰盒里除了姜古渊的怀表，还有三百六十五颗刻着鱼鳞纹的药丸。

    游艇经过当年伞柄刻录的坐标时，导航仪突然显示两个重叠的红点。

    打捞队在水下五十米发现生锈的保险箱，里面除了潮湿的《小王子》，还有池余未寄出的信："原来我们都在病历本上，为对方写过情书。暴风雨降临前，最后一位船员看见奇观：成群蓝尾鸲掠过海面，衔着褪色的收银纸盘旋成漩涡。

    那些印着过期日期的纸片在闪电中显现隐藏字迹，连起来是未说完的告白："池鱼不悔思故渊，潮汐不渡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