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正式入职第一天并不算顺利，准确来说是在一开始碰到了一些波折。毕竟谁也没能想到，她会被拦在大厦门禁以外。

    入职办公的大楼跟面试那栋并不是同一个地点，甚至在这座人流密集的城市跨了整整两个区。新大楼伫立在市中心的黄金路段，占据了两个完整楼层。据说这里是自购物业，上个月刚做好物资置换，所以对于大多数公司员工而言都是新地方。

    当白露拿着手机跟人脸识别镜头大眼瞪小眼，前后挪动了好几回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姚钟钰昨晚发的信息。

    “信息已经录入门禁系统，现在下班了，数据流转可能要等到明天中午。上午可以先在前台扫码进来哦。”

    好吧。

    白露一边从通道退出来，一边想，谁让自己的昨晚停机了呢？

    早高峰时段尽管是前台扫码登记也不止一个人，再次转身往门禁通道看，已经排起了长队。白露认命地站在最后一位，反应迟钝一样回复了姚钟钰和工作群里的稀稀拉拉的信息。

    行进到二分之一的时候，白露刚插上豆浆吸管，抬眼看见前面和隔壁队伍两个熟悉的面孔。其实也就见过一面——昨天。面试自己的素清，还有一个办公室里的男生。之所以说是男生，因为他长得五官端正以外，两边眉毛弧度平滑，笔挺的鼻子下面刀片一样的嘴唇若有若无地翘着尾，看上去无端带着种说不出的英气。对方看了过来，认出了自己，勾着嘴角笑笑。白露低头的时候忍不住想，万一配上眼睛该是怎么一副模样。

    还没来得及跟前面的素清打招呼，已经看到两条队伍突然装了加速器，三部电梯同时到达，上班族一下就发挥了热情。

    白露跟着脚步进了电梯，只能保持着抬头看液晶屏的姿势。她想还好，第一天上班总不至于迟到。

    素清就站在她身后，像是刚刚发现她，扭着头对她说了声嗨。然后大家又在开门的时候呼啦一下出去了，活像是只有这一层的人上班一样。不过事实也正是如此，毕竟这个高峰时段，能到同一层，也就是同事了。

    白露觉得手肘一紧，素清的手臂就拢住了自己。时值夏天，空调风口离得不远，白露却觉得自己要出汗了。

    “早啊！今天第一天是吧？”素清晃晃胳膊，另一只手上带着一个纸袋也在身侧摆了摆。

    白露点点头，看她推开玻璃门，告诉自己用最后的券买了麦当劳家最贵的早餐套餐。她说早高峰好多人，纸袋子太多看了好久才看到自己的早餐。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只要白露有一点动作和问题就能讲下去。

    快到转角的时候说周一例行开早会，等会指给她看坐哪里。应这话就走到了一扇半开的门前，半扒着把手往前指了讲台正中的桌子，然后风一样卷进了茶水间。

    奇怪的是白露并不觉得突兀，也许是从楼下到穿过走廊的时候有很多人也同样步履匆匆，所以这种连珠炮混着闲话也显得柔软顺和。

    早会还有十分钟开始，小组里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到。白露看了看正对面正在啃面包的小伙和斜对面刚打开肠粉的姜姐，听着素清在身边聊天的声音。忽然觉得新单位和这个业务部门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紧绷。

    白露靠在椅背上，膝盖卡着座椅边缘，将将让她看起来是自己挺直背坐着。她试着更放松些，跟着感叹了一句姜姐肠粉上不要钱一样撒着的花生和腌萝卜，又问问素清早会的流程和自己要注意什么，点头说话的时候瞥两眼大门，有没有姚钟钰或者其他领导。

    “大早会就是要总结一下上周的部门工作和这周的工作重点。”

    “没什么要准备的，又不是咱们发言。”素清捏着一块带馅包子，扭头挑挑眉说：“你有没有笔记本？笔和本子放在桌上，早会可就稳啦！”

    说着努努嘴，小口小口吃完了薅来的点心。

    白露准备好本子，打开到最新的空白页，想了想还是写上了日期、办公室组别和屏幕上的PPT主题。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素清似乎又聊完一轮，凑过来问。

    “幼儿园老师。”

    “哦，咦你是幼师啊！”

    她微微放大眼睛，上扬的眉眼透着一股家养的骄矜。

    白露听见她跟身后的人说，“喂，人家露露是幼师来的。你看，Mei姐和华姐也是幼师。咱们有几个了？”

    然后又是几个含糊的人名。听上去有六、七个。

    白露摸了摸鼻子，心想要不要转头加入话题，但是摸了摸手机，感觉有新消息来就放下了。

    终于，早会要开始了，部门里的人似乎一下子冒了出来，就连进门边的会客桌上都坐满了人。

    九点似乎就是一个分水岭，玻璃门咔哒一声关上，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视线方向。

    白露慢了半拍，调整椅子转向讲台，抬头的时候跟站在大家后面的姚钟钰遥遥点了点头。坐下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女生正在收没喝完的半袋拧盖豆浆，嘴上的口红抓色又明亮。

    “你、在、看、什、么。”那个女生无声地说。

    白露有一点被抓包的尴尬，想说她的口红唇色好看、是什么牌子的。

    但最终收了张开的嘴，摇摇头。

    这个时候领导在台上问好，音响极致放大了她的音调。洋洋洒洒二十分钟的讲话和上周总结，不少人昏昏欲睡，但也许是入职滤镜，白露只记得奋笔疾书和眼睛有神的人。

    大早会的内容确实简单，只是后面的产品分析时间长。结束的时候白露还保留着坐半边、挺直腰的姿势，补充完最后两页笔记。身边的人呼啦一下散开了。一下子嚷着要拿文件、找柜面的有，手里提着客户礼品和电话说话的也有，还有像李力一样叫着自己开会的也有。

    李力还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一起来到了旁边的小会议室，六七个人坐下倒也有聚头议事的派头。

    但其实都是在熟悉工作软件。

    李力管这叫工作前热身。

    “现在打开微信，在我新拉的新人群，有几个链接，马上下载软件。”

    “下载之后用工号注册，然后录入个人信息，之后开始试试看录入群里的客户名单。”

    “十五分钟，进不去就断掉Wifi，别指望这里的网速像我一样支持你。”

    “快快快，弄完的找我验证。”

    ……

    最终完成所有练习和准备，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站在打印机前的白露叹了口气，内心的驴子终于无可奈何地转起来了。

    所幸打印机对于新手友好，复印资料没有一点儿拖沓。

    白露横竖对齐了资料，在总群里翻出了要交接的人——Mei姐助理顾宝琴——刚刚姚钟钰远程让她交资料和代领一份合同文件。

    这一步不复杂，只是顾宝琴人称24层王牌助理，工位和办公室压根找不到人，电话三五分钟占线，忙得极有水平。

    所以终于在门口等到她的时候，白露基本三步迈作两步窜到了面前。

    “露露是吧？不好意思让你等我，我刚把合同拿下来。顺带这里有份表格是要你师父签名的，让她明天上午开会前给我。”

    白露全程一边点头，一边跟着她走进Mei姐办公室。

    这才发现办公室角落还有一张桌子，跟外面标着顾宝琴名字的书桌不同，几摞文书棱角分明堆叠在一起，中间夹着不同的纸片。桌子正中两种颜色的便利贴方方正正贴了四张。看得白露头皮一紧，突然觉得外面摆着干燥发财树的桌面别有一番生活气息。

    “呼~这合同交给你，里面有一张你师父要求的发票，拿好了。”

    “好的好的，谢谢宝琴姐！您可太能干啦~这份保单内容复杂，单位要求多，上周踩末班车这周就让你催回来。钰姐可说咱部门没你可转不快，果然，谢谢帮忙~”

    职场第一法则，学会赞美和回应，没有人不喜欢做的事被看见。

    闻言，顾宝琴一笑，拉开椅子还没坐却抬眼道：“你还真是像你师父，看着安静，嘴甜得很。”

    “嘻嘻……”

    “第一天就不怕生，好得很。之后你们有要帮忙就再发信息，啊!”

    “好嘞，谢谢宝琴姐！”

    转过头，白露马上给姚钟钰拍了合同和表格，给姚钟钰回了消息。

    【收到。谦逊一点，好好学，明白了？】

    白露冲屏幕点点头，又回过神觉得自己傻。

    【好嘞，师父。/拱手】

    白露跟着人流过马路，拐弯的时候，恰好看到大厦的高层玻璃盛满了夕阳的金黄。她微弱地吐了吐气，心口转动一天的小驴无端被那片绚烂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