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铭自以为不应当拥有什么话语权，而且这种官方场合确实是穿得严肃一点比较好。所以尽管不是很乐意，她还是很听话地把衣服换上了。
13:58，摄像的工作人员早已在机位架好相机，这会儿已经在录了，不过还没有连上直播。
“各位同志，准备。”这位发话的主持人名叫顺风，曾经是位战地记者，在权衡之战中，以平新的立场发表了不少新闻。
原先还有两三个站着的，听到顺风发话之后立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正铭的位置在侃言左边。侃言很细心地提前拿走了这里的椅子，方便正铭的轮椅放进来。虽然侃言从头到尾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心思却很细腻，很会照顾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一点，正铭觉得她格外的亲切。
“好，”顺风见理事员们各就各位，便发出了开机的指令，“我们开机!”
刚好是14:00，信息部门的同志立刻把直播连上——平新的所有可以联网的播放设备都即刻开始实时播放理事会议的现场。
摄影师向顺风比了个OK的手势。
顺风会意，直入主题。
“平新的公民们，下午好!我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顺风，我代表平新理事会，欢迎各位在线上参加第一届平新理事会议。”
顺风微微停顿，候选理事员们便自觉地鼓起掌来。
“下面我们进入会议第一项——理事长致辞。”
侃言起立，对着主摄像机鞠了一个标准的躬，用很正气的声音开口:
“同志们好，我是侃言。很荣幸能获得平新公民的信赖，暂代平新理事会的临时理事长。
那么，我想在会议的正式内容开始之前，代表平新理事会做出一些必要的承诺，抒发一些明朗的期盼。
权衡之战的胜利，为平新迎来了和平。我们20年的苦苦斗争，是为了树立一个没有压迫的社会。
面向着这个目标，我们面临着一系列重大而紧迫的挑战，但同时也拥有无限的发展机遇。理事会作为领导者，肩负着引领变革、推动发展的重任。我们希望能以全范围直播的形式，用开放的心态、务实的态度，和全体平新公民共同探讨我们的未来。
理事会承诺，我们将听取广大公民的意见和建议，做出尽可能民主的决策……”
正铭听得有些困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掌声轰动。
应该是说完了。正铭跟着鼓掌，同时偷偷低头打了个哈欠。
其实侃言的致辞已经算是简洁:在这种盛大场合中，她的发言只用了3分钟。
但这并不影响正铭犯困——尽管简洁，但还是没有什么信息含量，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顺风鼓完掌之后继续走流程:“感谢理事长侃言的发言，下面是会议第二项——协商基本政治制度。”
“首先有请念回来宣布理事会的商讨结果。”
念回在掌声之中起身，开口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股随意的劲儿，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郑重与严肃。
“经过临时理事会慎重地商讨，我们得出了这样一套名为“六关六门”政治模式。
平新理事会将继续担任平新的执政机构，如果六关六门的提案通过，正式的理事会即刻成立，它将由理事长、副理事长、专职理事员，以及各机关部门组成。
‘六关’分别是公安机关、审判机关、军事机关、税务机关、立法机关、建设机关。
‘六门’分别是教育部门、科研部门、经济部门、信息部门、外交部门、□□门。
理事会将设置一位理事长，三位副理事长，若干位专职理事员；各个机关或者部门将设置一位主负责人和两位副负责人。
职位的等级排列如下:理事长的权限最高，副理事长其次，专职理事员和机关部门负责人第三，后面的就不一一赘述了。
关于保密权限:通常的，保密权限由级位的降低而降低。
而特殊的，一些特定机构会依据具体需求开放或关闭一部分保密权限——尤其是针对军事机关、信息部门和科研部门等。
…………
有关六关六门的介绍到此结束，感谢倾听。”
念回的台词还真是长。明明她总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真说起正事的时候，倒是确有几分人样。
“现在是15：00，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会议直播将暂停。第一个小时，官方将发布基础选票，公民们需要在‘完全支持’‘基本支持’‘不支持’这三个选项中选择。如果基本支持及以上的票数达到70%，则实行六关六门的基本框架。而第二个小时和第三个小时，公民们可以尽情向官方邮箱发布建议邮件，理事会将在9月20号之前对每一封邮件给予回应。”
顺风停口，直播随之关闭。没有多余的废话，干净利落极了。
镜头关闭的瞬间，侃言长舒一口气靠到了椅背上。这位忙前忙后的候选理事长的额前冒出了几颗细小的汗珠，很隐晦的表现着她的紧张与疲惫。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正铭搭话:
“教授？感觉怎么样。”
正铭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侃言是在和自己说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嗯……有点紧张。”
其实还有点无聊，但她不好意思说。
侃言弯了弯眉眼，她知道可爱的教授此刻肯定在心里抱怨着无聊：“很无聊对吗？你以前在学校里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被拆穿的正铭红了脸。失忆者很懊恼：短短两天，她已经不止一次被故人猜透心声，被看透的感觉像是没有衣物遮蔽，让她很不踏实。
“教授，再忍耐一下。”侃言将自己的上身靠近正铭，在她的耳边柔声低语，“晚上，结束之后，我想和你谈一些事情。”
“可以吗？”
是请求的语气，但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
正铭端详起凑近者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好奇心疯长，鬼使神差地就点头应下了。
……
到了17点，会议室开始分发晚饭，行政大楼的食堂很贴心地为正铭准备了流食。
苏醒后的第一顿饭不算美味，但总算是给了空巢老胃一些难得的实感。
……
18：00，直播重新启动。
“公民朋友们，晚上好，欢迎继续参与本次的理事会议。现在即将进行会议第三项——宣布候选人名单。”
“理事长后选人，侃言、触景。”侃言和触景一起起立鞠躬。
依旧是掌声轰动。
“副理事长候选人，正铭、潮、繁目、置。”侃言坐下后，顺风继续说道。
侃言右侧的繁目和置便都立即站起来鞠躬，而另一边轮椅上的正铭就只能愣在原位不知所措。
不起立的话会怎么样？自己的情况应该会被大家理解的吧。
这样想着，正铭本来打算耗一会儿然后说不定就划水过去了。
但摄像机就在身前，那标志着录像正在进行的红光还在一闪一闪……
正铭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糟糕。
如果记忆在这个时候来的话……
《正铭教授在公布候选人名单的直播现场眼神空洞地和空气斗智斗勇》
这个新闻肯定会爆。
正铭在心里叫嚣了一万遍“不要”，她不想在镜头前这般失礼，必须先让自己脱离这个境地。于是乎她紧了紧眉头，双腿狠地发力就想站起来——万一有奇迹呢？
可惜没有万一。
僵硬的肌肉在危急关头只会更加紧绷，完全支撑不了整个身体的重量。
强烈的窒息感越发严重，正铭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陷入回忆了。
她的脸因为着急和用力憋得发红，她想要在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之前先开口道歉，但却被身旁的人轻轻掩住了嘴。
世界上没有神来的奇迹，但却有人为的义举。
侃言在正铭的疑惑中，用双手托举起正铭的腰，搀扶着她完成了一个不那么标准但十分稳当的鞠躬。
与此同时，强烈的窒息感顷刻间消散。
侃言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犹豫，动作连贯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正铭的懵逼状态一直持续到侃言重新把自己托坐回轮椅。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开始不由自主地佩服起这位理事长。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受控制地悄悄侧头观察起了侃言。身侧的女人手指里卡着一支钢笔，神色淡淡地记录着会议的重点。
这种古老的记录方式自带着一股庄重和严肃，而在这支外形朴素，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黑色钢笔的衬托下则更盛。
这人此刻的镇定模样让人难以相信她在不久的刚才完成了一段极度自然丝滑的救场。
正铭突然对侃言心生好多疑问。可惜现在还不能问。她讪讪地把头扭回来。
顺风还在报候选人的名字。按理说正铭现在应该好好记着未来同事们的名字，但她此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刚才发生的窒息感上——她实在是太好奇那段没能重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了。
录像机、无法起立的身体、庄重严肃的环境、密集的人群……到底哪个才是触发这项回忆的关键？
思绪之中，候选人名单已经宣布完了。正铭一个人也没记住，她空洞的眼神暴露出了这个事实。
侃言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踢了踢正铭的脚，示意她专心一些。
正铭在心里撇了撇嘴，表面上则是乖乖收了心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