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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永劫之邦

    未来若与现在相似,那么也不必多说;未来若与现在不同,那么预言本身也毫无意义,你无需挣扎记下。

    岩石般灰沉的臃肿躯壳,像尖锐的利刺直耸云霄,这是蒂安之城最显赫肃穆的标志——城主的办公大楼。

    你或许从未亲自见过城主,但没关系,你一定会刻骨铭心地熟记得他的面容。他的海报张贴在你目光所及的各个角落……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其他的广告宣传,只有他;城市中,每一块炫目高大的Led大屏、每一条灰白但略显干净的街道、每一个能够联网并发表分享的社交媒体,传递的声音都只有他,我们的至高领袖,我们最敬-爱的城-主大人!

    这次,我们不从旁观者高高在上的漠然、不从底层人可怜的苦苦挣扎,或我们的俯视或他们的仰视——

    当然,我知道诸位还夹杂着搁浅在岸边的怜悯,

    ——开始讲故事。让我们把目光缓缓纵向往上抬起,轻巧地翻越过守卫森严、层层环绕的围墙处,这次的视角将从直抵权力的中枢处启程,

    让我们悄然走进城主大人的心声世界:

    旗帜飘扬,黑兰花(Black Orchid)的刺绣嵌合在厚重庄严的底座,他的侧身浮雕屹立在最前方,繁茂的花儿争先恐后地环绕他,抑或是永久追随他。它们盘旋在高空中、开得那般好,数百年来从未染上灾厄的色彩。

    从城主有记忆起,他的命运便一锤定音——他就是这座城邦的继任者。他,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乃至他的曾祖父都是这座城邦的主宰者,他们家血-脉的传承中都充满着权-力流淌的声音。然而,他们并非皇-帝,甚至不以君-主自居,他们只是城-主。

    ——据说只有这样才能免于人类-根-子里的诅-咒,才能免于被权-力本身所侵害,成为真正意义上城邦的“主-人”。

    在那遥远的年代,硝烟四起,人-民水深火热。国-家与国-家分-崩离析,断-壁-残-垣中,隐秘的龌-龊白-骨-露-野——贵族仓皇收拾好细软金银,四散逃离,散落了满地逶迤。

    一墙之隔,便是饿-死的乞儿堆。

    高高的城墙,角落里,是看不到太阳的。被炮火炸毁的残-骸,却给予了第一次的权利去拥抱阳光。

    他们点亮了小小的火柴,面带祥和地等待着肢-体的四-分五裂。

    曾祖父创建了这座城邦,抵御着群山放逐的罪恶,九层踏遍,他们滞留在最后。

    ——至今,世界上也不再有国家;他们只是割据一方的贵族后代们。

    ‘他们也会恐惧自己手心掌控的权柄吗?’

    “歌颂我们最-伟大的城-主大人!”

    九点整,整齐有力的朗诵声打断了城主的思绪,随之而来的还有慷慨激昂的齐唱声:

    “永远高悬于天空,您是至高无上的光。

    (连太-阳也不敢与您并肩,伟大的城-主大人!)

    是您指引我们,脱离无尽的黑夜。

    (万千民众都将追随您,因您而辉煌!)

    世界因您而存在,高唱城主大人!

    我们必将永生永世铭刻您的荣-耀——”

    ‘太聒噪了。’

    话题的主人公——我们敬爱的城主大人本想要不耐地皱眉,却讶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展露起无瑕的微笑,他扬起恰好显现八颗牙齿的标准;手也已抬起至肩膀的高度,

    ‘我在做什么?我明明还在房间里——我还根本没有走到窗户前。’

    城主躁动的心稍安定了些许,“城主大人!城主大人,很抱歉打扰到您,但现在是您该露面的时候了……歌颂我们永垂不朽的城邦!”

    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冒犯,他就像提-线木偶般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动弹……不,不对,他明明是权-力的枢纽,他明明是完美的化身;

    他明明是可以比肩神-明的存在——

    越是完美,他越发不快乐了起来。

    抑郁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但他按捺住了;

    但他没有哭泣的自由。他是权-柄的代表,不,他就是权-柄本身。他不被允许软弱。

    他只好把眼泪默默吞回血-管中,循环往复,直达心-脏。

    尽管他不喜欢这首歌,甚至现在被牵连起浓厚的厌恶感,他还是扬起了标准的微笑,正正好好八颗牙齿;他还是抬起了右手,到达肩膀,到达耳朵的水平线上;他开始挥舞,用力地挥舞,他开始点头致意,带着宣泄意味的点头致意。

    人们更热情了,

    “赞美我们敬-爱的城-主大人!歌颂我们永-垂-不-朽的城邦!”

    “很抱歉打扰您,城主大人。但事急从权,我们通过卫星监视到有一群人正在秘密组建-地-下-组织——他们想要推-翻您的统-治!”

    ‘居然现在才有人开始反-抗啊,真是迟钝,这个糟糕的城市。’

    “哦?”城主只是些微抬起眉,似乎没有升起任何感到被冒犯的怒意,只有漫不经心。

    但大臣的腰更弯曲得更厉害了,原本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大臣想要就这样跌-坐晕倒,但他不敢,他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的命令。

    他只好继续承受;

    他的脑海里茫然一片,他只能想象出这位城主大人现在的滔-天怒火。

    它正在积蓄,随时可能爆发。

    “大人,非……非常抱歉!请,容许我跪下与您继续禀-报。”

    “准。”

    仅仅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大臣却如蒙大赦,“谢大人,歌-颂您!我们在发现情况的第一时间就出动了检-察和武-装-部-门的全部力量,他们一路追查,顺藤摸瓜地找到中高层长期以来的活动场所,并在他们非--法-集-会时将其一网打尽……”

    “就只是这样吗?”

    “大人!请再宽恕我们一些时间,我们马上就能找出这个组-织的主谋了!我们一定会让这位该--死的叛---国--者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叛---国?”

    “不,不,是背-叛-城邦……”

    “看起来,现在的政-----府真是腐--朽得一塌糊涂,什么蝇-营狗苟之辈也能身居要职了……”

    城主声音只是些微抬高一度,这位大臣就自发开始磕头,“砰砰”,每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一会儿,一尘不染到可以当作镜子的地板就便冒散出一片血--污;

    “砰砰”的撞击声仍在继续,他每一次的叩首都像是古老的钟表被淘汰前发出的哀鸣。大臣额头上沾-满鲜红,每一次的与地面分离,液体都会粘-黏、编-织——就像血-液正在沸-腾。

    城主侧头看向另一旁,“大长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人,我惶恐……”大长老颤颤巍巍地跑上前,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大长老重重叩地,膝盖恰好压在了那片已经被鲜红--血-污渗-透的石砖上,他跪-拜的姿态僵直,苍白的衣摆沾染上新一轮的绯-色。

    “惶恐?念你劳苦功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该换的人都换掉,不然,你,也可以消失了。”

    大长老低垂着头,连声应诺,在跪拜的礼节中毕恭毕敬地完成了叩谢。他的手微微挥动,仿若无声的判-决,示意侍卫将这位倒霉的大臣从大厅中拖走。

    让我们再看一眼这位大臣吧,让我们记住他的音容笑貌,让我们缅-怀,让我们默-哀——

    他不再有明天了,这里,不会有人能哀-悼他的。

    城主闭上了眼睛,感到有些心满意足,这似乎短暂驱散了他心中晦暗明灭的阴霾。‘是的,我依旧完全地掌-控着一切,我就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象征,我就是他们只能仰望却永远没有资格看清的存在。’

    ‘我就是他们终生无法逾越的五行山。’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并由衷地感到一身畅快,他想要放声大笑几声,但理智还是勒令住他的冲动,阻止他做这样放肆的行径。

    又是千篇一篇的一个月逝去了,万事万物一如既往地无声无息。似乎上次反--叛的意外只是记忆中出的一小点差错,就像不小心把一滴墨点洒在白纸上,愈发模糊了。事态的推进也按部就班,他们最终的地点被直捣黄龙,所有的造-反-者都被一举抓获,他们大抵被处以了绞--刑。

    而他们那位高呼“思想死--亡就是真正死--亡”的领袖,已经析散入微风中,弥散于历史的长河里。

    “很抱歉打扰您,城主大人。”再一次,他的思绪又被迫中止了,“是时候进行小城主的孕育工作了,舱室已经准备妥当。”

    ‘孕育’,城主心中冷笑,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荒唐滑稽。谁能想到,作为这里至高无上的领袖,他还需要每个月提供j--子,用以基因筛查……直到挑选出最为“完美”的那颗,结合挑选好的l--子,孕育出继-承人。

    ——他们只想要最完美的继-承人。

    可为什么偏偏从我开始!

    “l--子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数十枚l--子已经达到了筛选标准,但我们仍在寻找那些能与您的基因最为匹配的l--子。请放心,您的血--脉将被最完美地传-承下去。歌颂我们敬爱的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再一次感到被羞辱了,甚至觉得他被贬低为种---z一样卑-贱的s--口。他想要发火,让某些不知-好歹的人承受他伏--尸万里的怒意;

    但是他不能,眼前向他汇报的这位是他们基因工程的首席科学家,无论如何,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他必须尊重他。

    他必须表达出他的支持,展露出他的贡献;

    ——尽管他清楚,国--民已经开始广泛使用‘传承‘这样的字眼来暗示,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来新任首领了。

    ‘也许我应该像我父亲一样追求永--生。’

    尽管父亲失败了,所以我才能这般早的坐上这个位子。

    在通往实验室的路上,城主抑制不住地开始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上一任的城主。他想起父亲如何不顾一切地想要永远占据这个位置,甚至直至最后时刻,仍试图借意外之名将他除掉。

    他回想得更深了。

    他想起他的父亲,为了攫取这座高台,是如何的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他那些名义上的叔叔们,所有可能存在的枝桠都被父亲毫不留情地刨除彻底,即将生根发芽的种子也被连根拔起、剔筋断骨;父亲丝毫不顾兄友弟恭的情谊,以铁腕手段雷厉风行地操纵风云:镇压异己、清除政敌;他的父亲谋害了太多太多人,那些或深陷争夺的漩涡中、或受牵连而实在无辜沉沦的人;

    定点的线索开始牵引、插叙,那些他自以为早已释怀或掩埋在湖泊淤泥最深处的片段开始强制性闪回。

    在他出生后,他的父亲就意识到他会抢走这个位置,于是他的这位父亲大人再也没有生育过任何孩子,他想起他父亲在临终之际也想下令把他处死的恨意。

    “我得不到的,流淌着我血--脉的你也得不到!”

    他的父亲失败了,当时的他这样想。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他的父亲成功了。

    他的的确确得不到最重要的东西了,甚至连带着拥有的也开始失去。

    那些曾经的谋划、背叛、骄矜与鲜-血,甚至是死-亡,通通羽化成无法摆脱的黏液,粘连在背光的阴影处。

    它们在拖拽他向后跌倒。

    他突然想起那位已经殉道的反---叛-领-袖,这位曾身在最黑暗的角落主持-集-会,最终也命丧于最黑暗的深夜的主--谋。

    ——连他自己都开始恐惧,恐-惧这制-度所孕育出的深渊。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我想要逃离,甚至甘愿叛逃。

    多么可笑啊!权力的中枢竟然也会想要推-诿权力!

    他突然想起那群贵族们避之不及的预言和诅咒——稳坐高台者,终会迎来坍塌的生命;站在漩-涡中心的人,必会被自己所中伤,必将被权力本身所吞噬。

    他想到,他还没有孩子。

    也许,现在正是时机——他的心中突然泛滥起一丝久违的良心,他觉得他应该终止这场满是罪-恶的独---裁。

    他最后一次想起了父亲曾说的话,那也是唯一一次他父亲心平气和的,以想要教导孩子的、近乎温柔的语气,

    “山顶的风景,和山脚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当站在山顶的人向你施舍绳索时,你必须拼尽全力向上攀爬。孩子,不要停留在山脚,也不要歇息在半山腰;向上攀爬的过程,就是掌控权力的过程。

    父亲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低沉而带有某种压抑的力量,

    “当你越靠近山顶,越靠近那最终的巅峰,你越会逐渐泯-灭你的人-性——”

    “那些脆弱的情感、怜悯与善良,都会在这条路上被一点点剥离,化为尘埃。只有神-性和兽-性,才能塑造出一个真正掌握权力的灵魂。”

    父亲的眼神再一次冷冽起来,转瞬即逝的柔情被冰霜覆盖,

    “权力从来不是一条花团锦簇的大道,它遍布荆棘与陷阱,你无法毫发无损地靠近它。你必须遍体鳞伤,才能短暂地触碰它。若你不准备承受这些痛苦,那你根本不配谈论权力。”

    ‘因为战争和贫穷,我们很难长大因为战争和贫穷,我们很难长大。’

    他突然想起那群乞儿们,他们匍匐在那堆断-肢残壁中,仍然哭着大笑起来。

    达摩克利斯之剑斩落下审判的终裁。

    他选择了自裁。

    “哀悼我们已故的城主大人,愿他的尊躯安息于这片他亲自守护的国土棺椁中,愿他的灵魂在永恒的沉眠中得到安宁。”

    “疾病夺去了您的肉--身,却无法染指您的伟大意志——我们将以您的遗愿为指引,尽心竭力地辅佐新的城主大人,确保您的血脉与权力得以薪火相传。”

    “恭迎新的城主大人!您的荣光万年长存!”

    “赞美我们敬爱的城主大人!歌颂我们永垂不朽的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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