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心结

    天凤庙内烛火摇曳,低沉的诵经声从礼堂内不断回荡而出。神圣虔诚的潮涌会荡涤一切混沌污秽,给此地凡人带来丰硕和光明,亦带来天凤之神的机缘。

    舟渡与阿飞来到天凤庙前。漆红的大门在屋檐的遮掩下,一半晦暗。

    阿飞与一般怨魂不同,它干净得出奇,也弱小得不合常理,根本挡不住庙中掺着信仰之力的诵经声,躲进了舟渡颈后的符文中。

    礼堂中,十二位身着法袍的修士盘坐在天凤法相前,闭目吟诵。

    巨大的神凤法相翎羽分明,呈展翅翱翔之姿,仿佛下一刹便会冲破庙宇,享世人跪拜。

    堂中众人为万万之一。

    杨夫人的大丫鬟小翠立在凤相一侧,她在等一人,从白日一直到现在。

    忽而,她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堂中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十二位修士纷纷望向堂外。

    “真鹤君?”小翠脑中闪出那人的名字。

    一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浮现,他衣衫不堪,蓬头垢面,俨然是个乞丐。

    “你是何人?”小翠的声音中是警惕。真鹤君三月前说,自己既望夜会来天凤庙,让小翠来迎接。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真鹤派来的使者。”

    舟渡缓步进入礼堂,向凤相走近。

    凤相庄严,不容侵犯,与仙界的那位截然不同,更不用提冥界的那只黑鸡。

    “天凤……”舟渡面色阴沉,“还不如修真界里一些修者的灵兽来得威风。”

    小翠蹙眉,未放松警惕,“先生可有凭证?”

    舟渡从神识之海中取出一块石质吊牌,上面刻着“真鹤”二字。

    石牌在耀辉宗是身份的象征,凭此可以自由出入耀辉宗,有的甚至可以踏足禁地。石牌与所有者的神魂相连,人死石破。其重要性可比性命,若非亲信不会交与。

    “此物可否当你所说的‘凭证’?”

    小翠见此,拜道:“我已在此恭候先生多时。”

    “无需多礼。”说着,舟渡瞟了眼堂中十二位修士。

    小翠心会,向十二人说道:“这些时日有劳诸位,杨府不日定当厚礼相赠。”

    座中十二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修士向小翠作揖,说道:“夫人老爷对我等有恩,我等理当为杨府出力。”

    一般修士只有结丹后才可进入修真界,但有机缘结丹者在茫茫修士之中不过四成,大部分修士只能继续在人间修行,苦苦悟道。

    一些世家大族也会培养修士,虽然势力、机缘不比宗门,但待遇不一定比宗门修士低。这些修士受家族供养,他们亦会以修士的方式回报氏族。

    十二位修士知道小翠与舟渡所言不可外传,便陆续起身告辞。

    硕大的礼堂只留舟渡和小翠二人。

    神凤相之下摆着一张铜台,上面呈着一张符纸。符纸泛黄,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朱丹笔墨,或许精通符道之人也难懂此符用处。

    小翠拜道:“此符按真鹤君的吩咐,已在天凤庙受俸三月,日夜诵经。”她看着这位神秘的使者,又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舟渡。”他行至铜台前,将符纸取下。

    “不知是周天之‘周’,还是……”

    “行舟之舟。”

    小翠愕然,舟渡破落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对这名字存疑。

    “舟氏北支与杨家有亲,不知先生是舟氏哪一脉?”

    舟渡正看着手中的符纸,闻此话,目光忽地从符纸上移开,又回到符上。

    “北支……你说的可是最穷的那一脉?”舟渡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符纸,脑海中翻寻有关舟氏传承的记忆。“我不常回舟家,对一些事并不熟悉。”

    小翠拜道:“是我冒昧。”

    舟渡调动关玉输入给自己的灵力,星星点点的灵力从他的指尖浮现,逐渐点亮他手中的符纸。

    小翠感受到那股灵力如山涧之溪那般澄澈,与乞丐的气质全然不同。

    随着灵力的注入,符纸上凌乱的丹墨散发出微弱的赤红色光亮。一道道森白色残魂从符中飞出,在威严的天凤相下凝聚,显现出本相——手提拂尘的老人。

    小翠直望着残魂,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真鹤君?!”

    她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真鹤君的使者,收起惊诧后警惕地盯着这位来路不明的乞丐。

    修界尔虞我诈之事比比皆是,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问道:“真鹤已死,先生留我在此是何目的?”

    真鹤的残魂突然开始扭曲,在天凤相下张牙舞爪地发出阵阵嘶吼。礼堂中的烛火陷入混乱,熄灭大片,整个礼堂变得妖冶异常。

    无数的记忆碎片从魂体中飞出,尽数落在舟渡手中,凝结成一块冰棱似的记忆结晶。

    小翠的师父曾告诉她,搜魂之术虽然可以快速获得魂中记忆,但此术对魂体来说便如承受千刀万剐之刑,对魂体伤害极大,甚至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害,是捕忆之术中最为狠辣的一种。

    修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搜魂术。

    小翠不由得默默聚起灵力傍身。

    怨魂的疯狂没有因为记忆的抽离而停止。

    这缕怨魂虽有人的相貌,但没有人的意识,十分残破,他只是真鹤残存在世间的怨念,是一头只会遵循本能的野兽。这一点,阿飞比他强上不止百倍,尽管阿飞被他拍上一掌便会破散。

    舟渡再次凝聚灵力催动符纸,符纸上的丹墨瞬间飞出,化作血管般的红线,紧紧束缚住这头野兽的手脚,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控制。

    舟渡看向手中贝壳大小的记忆碎片,怨道:“吸收了三个月的香火,才榨出这么些记忆,看来杨府的修士对天凤没什么信仰啊。”

    小翠:“……”

    “阿飞,把他温养好。”

    一只鬼灵头从舟渡颈后冒出来,不断撑大,将怨魂一口吞下后,立马缩回人头大小。

    阿飞像是吃饱了,打了个饱嗝,“这老头子算是有福了。”

    阿飞虽然弱小,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它可以把怨气吞入体内净化,修复神魂——它的魂体是滋养神魂的温床。

    它悠悠地回到舟渡身边,打了个哈欠,回到符文里。

    修复神魂需要灵力,阿飞刚把残魂吞下就觉得疲倦,只能回到符文里吸收舟渡的力量化为己用。

    舟渡看着双拳紧握的小翠,说道:“不用紧张,我不会杀你,也杀不了你。”说着他走向离他最近过的烛火,将符纸放在烛火上,符纸顷刻间被焚尽,化作尘埃。

    “我记得,杨府里的人似乎都叫你小翠。”舟渡的视线在烛火上停留片刻,转而落在小翠身上,“那么……小翠姑娘身边可有用来承物的锦囊?”他的眼眸中似乎有剑的锋芒。

    虽然舟渡可以将石牌和记忆结晶放在识海之中,但他今日两次催动符纸,已经将关玉输送给他的灵力消耗了大部分,而识海存取物件需要灵力。

    他还有些舍不得关玉的味道,想让关玉的灵力在这副身体里多留段时间,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装存石牌和记忆结晶的储物袋。

    小翠稍改容色,解下腰间的香囊,“身边只有此囊。”

    这只香囊是杨舒亲手秀制的,里面装着药草,有清心安神之效。小翠虽有不舍,但她想,若换作小姐,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舟渡点头,小翠便将香囊呈给了他。

    舟渡接过香囊,不客气地将吊牌和透亮的记忆结晶放入其中。药香将它们掩埋。

    “你不是想知道我留你的目的吗?”舟渡看着小翠,“我想知道,你修士不低,为何甘愿在杨府做个丫鬟?”

    小翠的修为虽有隐藏,但舟渡能感受到她的修为约莫在筑基后期,即将突破,比那十二位杨府供养的修士高出一个境界。

    小翠沉思片刻,说道:“真鹤君在耀辉宗位高权重,放眼整个凡间修界也有不小的声望。可是他却在三个月前就消无声息地死了,而且死后尸体被人利用,残余魂魄则被封印在符纸里温养。”小翠的眉宇有所放松,“先生让我知道这些事,就只是为了得到我在杨府为奴为婢的原因?”

    舟渡环抱双臂,从容地倚靠在柱子上,说道:“是,也不全是。我不仅好奇你的答案,还想知道杨府的一些事。”

    “我来杨府的原因可以告诉你。”小翠的警惕不减,“我修为停滞不前,师父告诉我,我与杨府有段渊源需要了结,但究竟是何渊源,我不可说亦查不明白,只能说是为了了却一段心结。”

    舟渡微愣。

    心结一旦结下,便如同在身上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牢不可破。而能解开它的唯有自己。

    小翠捕捉到舟渡听到“心结”后神色的微小变化,“每个人都会有不愿说的事,我想舟先生不会为难在下。”

    舟渡呵笑一声,指尖有规律地敲动,耸肩道:“好啊,不说便作罢。”

    “至于杨府之事……夫人待我不薄,二小姐待我真诚,若有害于杨府,在下不会说出一个字。就是不知舟先生想知道什么?”

    舟思虑片刻,最后敲定了主意,问道:“杨家人可信山神赐福?”

    小翠望着堂中展翅的天凤,说道:“传说凤栖于此,镇上的人每年都会来庙中祭拜天凤,求天凤护佑,杨府亦然。”

    舟渡看向凤相,默默道:“天凤可不是小小的山神。”

    在上界,天凤一族是孕育于天地间的神兽,得自然造化,比一些真仙都要尊贵。而山神只是打理一方风水的地仙,是上界地位最低微的仙人之一。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小翠知道舟渡话中深意,拜道:“想来先生此番所图不小。”

    “哈哈。”舟渡忽然笑道,“只要你不拦我。”

    “想来在下也拦不住先生。”

    舟渡一边走近,一边说道:“既然杨府与舟氏有亲,那我这个‘亲家’去看望病重的杨老爷,倒是合乎情理。”

    “自然。”小翠盯着舟渡,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先生告诉在下真鹤之死,在下自会为先生在杨府打点。”

    舟渡笑道:“若能过杨府之劫,你仙缘不浅。”

    “多谢先生。”小翠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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