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床后,时影披散着头发,面容惨白,整个人像是被抽打过似的,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的情况不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刚出院的三号看不出,反倒嬉笑着出门。
二号目视着三号离开,头猛地转向时影,“你怎么回事?”
时影轻轻摇了摇头。
就这么个小小的动作,她的颅脑内就发出破裂的声响,像是从头顶开了个洞,大把大把的跳跳糖被塞了进去,混着血液噼啪作响。
“我明白白博士的意思了。”
语焉不详的回复让二号有些困惑,不过她能接受时影的沉默;有些事情不是非得知道不可的。
“今天我要去处理幼儿园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叹口气,警棍别在腰间,眉宇间布满愁云。“如果运气好,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自己的情况,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能上班吗?我看你情况不太对劲。”
“勉强可以。”
时影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发现。”
二号的手搭在门框上,身上的深蓝色制服硬挺,在灯光下出现布料的漂亮褶皱。“如果是场电影,你这句话就会是一种不祥的征兆,现在没说的话有可能永远都说不出口了哦。”
“你这话最好是不会一语成谶。”
时影耸耸肩,并不太在乎。如果这场游戏有主人公,她必须要做主角。
捏了捏口袋里的麻醉剂空瓶,她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一条不归路:兴许是她本性如此,兴许是麻痹的大脑阻止她进一步思考,昨晚干脆地注射麻醉剂之后,时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获得温暖甜蜜的睡眠。
她觉得自己像是破损的玩偶,缝合的棉线几乎烂掉,漏出点满肚子白花花的棉絮。
时影下意识低头,却又觉得自己荒诞。
不能这么下去了,她对自己说。
或许是因为季节变化,一夜之后,因索尼娅小镇很明显冷了一些,也更暗了一些。明明一直都处于黑暗中,却还是能区分出三六九等,黑色一寸一寸吞噬了面前的世界。
时影揉了揉眼睛。
该死的电力系统,她暗骂一句。
好在上班之路也走了许多天,即便是光线不够好,时影还是能准确认出来。她照例买了杯咖啡,撑在吧台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头太痛了,就像是被硬生生用锤子敲开,又像是在用粗针缝合。
勉强喝了口咖啡恢复了点精力,一个转身,不小心撞在一个胖男人身上。
“时老师?”
他下意识喊道。
热咖啡泼了他一身,他也没有怎么在乎,反倒是笑眯眯地打着招呼。时影一愣,仔细端详他的面孔,却觉得完全陌生。
“你是——”
“你忘了?不过也正常。”他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几句,“我是你之前的学生,最近在小镇搞项目。说起来有些奇怪了,他们为什么没有邀请你一起去研发呢?”
以前的学生?
时影一下惊愣。
她还以为这个时间线只不过是女巫塔虚构出来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角色”足够真实,甚至包括了完整的故事线。
“你今天刚来吗?”
“准确来说是昨天。”胖男人解释道,“今天第一天上班,安眠药业实在有点远。”
他竟然是被安眠药业雇佣过来的?
时影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厉害。
“我知道这件事。”她编了句谎话,“略有耳闻,但是我已经在医院工作了,因此没办法过去。不过,如果那边的薪资足够吸引人,或许你也可以推荐给我?”
“没问题的。”
看来胖男人之前跟她的关系还不错。
“说起来,你的工作主要是哪些?”时影试图套话。
“还不就是研发新药,没什么别的。”他摇摇头,抱怨鲜明又真实。“最近还要招募一些志愿者,这任务也跑到我头上了。”
说罢,他看向时影,目光里带着捉摸不透的热切,“时老师,您看看医院是否有这样的志愿者,失眠已经有了躯体化现象,在服用劣质药物之后出现失明等现象,都可以来报名的。”
“有报名表吗,我可以帮你问问。”时影说。
“好嘞,谢谢你。”
带着咖啡渍的报名表被丢给了时影。
她推开咖啡馆的大门,深一脚浅一脚往医院走,目光所及的路灯都是一个个的淡白色光晕,如同晨曦一般暗淡。
失明。
今天她只觉得世界变暗了,下意识以为是小镇的问题,却怎么都没想过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昨晚错误使用的麻醉剂,让她的视线开始衰退,这样下去她会彻底失明,也会彻底留在小镇里。
这是……第几天了?
她下意识问自己。
因为天一直黑着,她完全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或许女巫塔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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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应聘志愿者的。”
“姓名。”
“时影。”
“王思雨。”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俩一眼,随后垂着头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进去吧。”
二号最终也被说服,或者说,她也几乎无法忍耐无边无际的黑夜以及无法入眠的夜晚。
“对了。”
临进门前,工作人员把二人叫住,“你们有可能需要在这里住几天,做好心理准备。”
“好的。”
雪白的墙壁。
两侧的门板也都是惨白的,光线却很明亮,显然整个小镇的供电都集中在安眠药业。
“你不觉得眼睛痛吗?”王思雨有些纳闷,“这里为什么会这么亮?”
时影回过头,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
她使用了麻醉剂,但王思雨却没有,她很正常。而正常人照理来说是不能来当志愿者的。
往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白纸被时影捏得几乎湿掉,总算是到了第二个房间。
体检室。
每扇门前都有密码锁,时影只是瞥了一眼,就轻轻敲了门。
在“滴”一声轻响之后,门被打开。
体检室很大,里面挤满了人。时影几乎能闻到人类汗腺散发出来的臭味。
“新来的志愿者。”她打了声招呼,又四处张望着,却没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门口的护士随意在桌上拿出便签纸,“89和90号,等着排队吧。”
明黄色的便签被她塞进手里。
“身高173,体重60公斤,血压——”护士看了一眼,“血压有点低,60/90,这几天需要摄入更多的钠。”
时影凑近:护士正在填写那张记录表,她的身上散发着玫瑰香水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你离这么近干什么?”
似乎察觉到时影的窥视,护士连忙躲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匆匆把她赶到X光机器处,“好了,你别呆在这里了。”
时影扭头张望了一眼,只觉得四处透露着古怪。
她根本没打算做“X光”。
等到王思雨经过,时影一把拽住她,“嘘,我们小声一点,先出去再说。”
“我还没做X光呢?”
“你真当自己是来当志愿者的?”时影拽着她的袖子,“我很确定这里有问题,以志愿者的名义偷溜进来而已。”
“唔……”
王思雨云里雾里,却还是跟着时影回到走廊,就见她迅速地刷了卡闪身进入“电梯”。
“快来!”她压低了嗓子喊道。
这是一个老式手摇电梯,电梯内的空间狭小且逼仄。王思雨靠着墙壁,一边问她,“你哪里来的门禁卡?”
卡当然是偷的。
在体检的时候,时影就看见护士小姐白大褂口袋里的门禁了,也就趁机偷了出来——索性,护士没有察觉,她肯定想不到“志愿者”会如此胆大包天。
电梯通向地下二层。
越往下走,时影就感觉到一种本能的恐慌感,她说不清这种恐惧来自何处。
走廊幽深且黑暗,狭窄地通向遥远的未知处。时影吸了口气,攥着冰冷的手指,慢吞吞往前走去。
“我们会遇到什么?”王思雨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不知道。”
时影也摇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走廊,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的脚步声。
“你知道,我们这个副本失败就会永远离开女巫塔的吧?”王思雨忽然说道,声音里并不是责怪,反而是一种奇异而空洞的解脱,“或许昙花一现的女巫塔才是真实的。”
“不要这么说!”时影意识到她的情绪被某种东西控制住,变得无力挣扎也毫无生机。“不要这么说,我们先把现在的事情解决掉,好吗?”
“……嗯。”
王思雨木讷地点点头。
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尽管有些担心她的状态,但是现在更要紧的正在面对的危机。时影攥着王思雨的手,一边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厚重铁门。
这是一间敞亮的实验室。
“没有人吗?”时影嘀咕着,一边四处张望。
这里其实和医院有几分相似,雪白的墙面与铁质的架子,摆了些无关紧要的玻璃试剂瓶与试管,都是空的。
这里不像是有人经常工作的样子,一切都太空旷了,空到让时影有些害怕。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思雨,终于肯定了,她现在帮不上任何忙——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电梯,,她的状态就急转直下了。
“咔嚓——”
还在张望时,墙边一扇隐形门忽然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