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2月15日雨

    来访:XXX

    【有时我会在房间里看见她,她用冰冷的灰棕色眼睛凝视我。甚至有一晚在梦中,我听见了女人的哭笑。我睡不着独自在海边散步。她为什么跟着我,还引我到海里去?】

    岑越喉咙发干,勉强出声道:“小白,你不是在骗我吧?你不会魔术对不对?”

    白木枝在场景变换完成的瞬间,将他拉到一扇门后藏好,压低声音:“你先平静一下,待会儿可就没时间放松了。”

    岑越跟着白木枝从门后悄悄走出来,眼前的房间正是今天才参观过的唐太太的卧室。

    他注意到,角落的茶几旁多了一面落地镜。镜子的边框是银色的,与整体复古的装修风格不符,很容易被敏锐的设计师发现。

    白木枝显然也发现了,她甚至更加习以为常。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确认了自己的容貌。乌发盘起,年纪不大,佩戴着白色围裙和黑色袖套,应该是一位佣人。

    而一旁的岑越,她低头看着镜子,默不作声。

    一只边牧蹲在她的脚边,尾巴局促地放在前腿之间,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这是什么意思?谁干的好事?”岑越快被气笑了。

    房间中的其他布局与之前所见并无不同。两人正想各自分开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门外便传来了诡异的声响。是潮湿的脚步声,还有器具划过地面的动静。白木枝迅速反应过来,她将岑越塞进橱柜,自己也钻了进去。

    “把尾巴放进来,快!”

    她回想着镜子里显现的几行字。岑越应该没有看到,他不是这个盒子的所属者,只是作为这个账号的附属品被卷入进来,因此他在这个空间也没有人物的形态。

    岑越夹着尾巴,企图用嘴筒堵住柜门的缝隙。忽然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听觉变得格外灵敏,他甚至还闻到了潮湿、腥咸的海水味。他睁开眼,好在画面不是黑白的,能够分辨出那是个红棕色长发的女子。

    红棕色头发完全遮住了女子的脸庞,但根据床底下传出的莉莉惊恐的心声大概能够确定,这是第一任唐夫人莱伦的亡魂。

    她手中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拍,疯狂地砸向床上的枕头,岑越听到她心中默念着:

    去死、去死......

    莱伦意识到自己扑了空,徘徊在床边,急躁地来回踱步。她气急败坏地用球拍砸碎了矮柜上的花瓶,掀开了被子、床单,看着空荡荡的床陷入沉思。

    衣柜里黑漆漆的,岑越看不清白木枝脸上的表情,只是蜷缩着往她身边靠了靠。

    只见那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人突然蹲下来,看向床底。她伸手抓住莉莉试图逃跑的双腿,一把将她拖了出来。

    白木枝心中忽然一阵焦灼。镜子上的第一行字写着,“宾客”需要帮助空间主人摆脱被猎手追杀的困境。显然,这次的猎手应该就是莱伦的亡魂。

    好在这时,唐先生回来了。

    “安娜!你人在哪?”他大喊着,“我不是说了,在我到家前要准备好晚餐?”

    白木枝在他愤怒的咆哮声中冲出柜门。莱伦在听到声音后停止了动作,跟随她一起跑出房门。

    安娜匆匆下楼,来到一楼的厨房。莱伦的亡魂则往楼上去了。

    岑越挣扎了一瞬,最终选择向上尾随。

    岑越一路攀爬来到房子顶层。他透过阁楼木门的缝隙向里看,亡魂的背脊突然佝偻起来,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将人皮套扯开。

    红棕色的头发和白色衣裙散落在地上,眼前赫然站立起来的人,面容苍白,眼神空洞又危险。她是唐儒林。

    岑越掉头往楼下跑,找到安娜时,她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白木枝一边切肉,一边对蹲在她脚边的岑越说道:“按照之前的经验,猎手莱伦是会攻击闯入者的。我就是闯入者,镜子将我称为宾客。”

    “目前,唐先生回来后的晚餐时间应该是最安全的。可是镜子提示,若宾客多次无法完成支线任务,会导致猎手暴走。”

    支线任务是什么?岑越心中嘀咕道。

    谁知白木枝竟然听到了,她立刻回答:“也就是给唐先生准备晚餐。如果他多次在回家后没能准时吃上晚餐,他可能会取消回家的动线,或者是通过其他事件消失,那么亡魂莱伦就会一直寻找莉莉,最终失控。同时,我们也会失去这段安全时间。”

    晚餐准备就绪,唐先生与莉莉在餐厅落座。他们观察到二人虽是夫妻,互动却有点生硬。莉莉吃着丈夫夹给她的菜,却神情落寞、心不在焉。饭后,他们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不知在聊些什么,安娜不方便走近,便叫小狗去打探消息。

    岑越回到客厅,白木枝正在擦拭茶几。

    他绕到她的脚边,发出犬类的呜咽:“他们在聊改造滑雪场的事,明天唐先生会去见一个投资人。还有,莉莉提出了搬离山庄的想法,唐先生没有同意。但她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提了。”

    这分明是个死循环。唐先生几乎每日都会出门,他刚刚在房子周围巡逻了一圈,发现门已经上锁了,看起来只有在对方停车入库时才有机会逃出去。否则等他下车锁上门,这个家又会变成现在这样,四处封闭。

    他又将阁楼上看到的景象告诉了她。

    白木枝并不惊讶,她平静道:“莉莉是这个盒子空间的主人,我们所感知的应该就是她的回忆或幻觉。她一直饱受精神困扰的原因很可能与唐儒林的装神弄鬼,以及丈夫的不理解有关。可是我们却又都不是她,事实究竟如何,谁知道呢。”

    盒子游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白天,他们帮助莉莉吸引猎手的仇恨,偶尔代替她被追杀,保护她不至于丧命。厨房像是一道结界,莱伦无法跨越过来伤害到安娜。但是这对莉莉却没有用,恐惧和危险在这个家无孔不入。

    经过几天后他们发现,莉莉虽然惧怕房子里的亡魂,却一直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所以他们尝试主动和莉莉谈心,拉近彼此的关系。而莉莉对于一直在关键时刻出现,挺身而出保护她的安娜,逐渐放下戒备。

    莉莉跟安娜吐露了她的过去。

    她很年轻就进入了家乡的芭蕾舞团,表现出色,经常出演很重要的角色,跟着团长到各地出差。后来舞团驻扎青岛,她因此结识了同样来出差的唐先生,在他猛烈的追求下他们迅速坠入爱河。

    慢慢地,她发现唐先生的女儿虽然表面待她客气礼貌,而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时,眼神中总是弥漫着冷漠,甚至让她感受到一种憎恶。

    唐先生不在乎她的孤独,也不再带她去看舞剧,他只是很高兴她能待在家里,与他的亲生女儿相处和谐。

    然而这并不是最难熬的。她突然在一天夜里,看到了一个女人。丈夫没怎么提起过这个人,却在那间墨绿色的卧室里留着她的照片。唐儒林告诉她,她的母亲叫莱伦,是个意大利人,她很多年前就已经丧身海底了。

    从此,这个消失的女主人便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驱赶着她,甚至想要杀了她。

    安娜说,既然先生不同意搬走,那太太就自己走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山庄了。亲友都在海南,海南太远了。很奇怪,以前四处巡演的时候连柏林都不觉得远,现在却好像与家乡隔着千山万水。

    安娜说,太太是不是很久没坐飞机了?莱伦小姐或许也很久没坐飞机了。如果她活着的话......

    听到莱伦的名字,莉莉有些僵硬地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她似乎很渴,一下子喝完了半杯。随后,她望着窗外发呆,整个人平静下来。

    安娜起身走向厨房。经过楼梯时,她看见第二层楼梯的扶手之间有红棕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扶手上有呼吸产生的水汽。新一轮的追逐战开始了。

    她将莉莉关进玄关的橱柜,向花园跑去。

    安娜回到厨房时,膝盖和手肘处满是泥泞,她很想冲澡,可是没时间了,得准备好晚餐。

    第二日,安娜与狗度过了有惊无险的下午。先生按时回到家中,边牧犬一直蹲在玄关,很想出门玩耍。

    安娜拜托莉莉带它在院中玩耍,她还有最后一道甜品没有完成。

    唐先生下车后迎面撞上出门的莉莉,他下意识想要阻拦。

    边牧犬十分兴奋地扑向男主人,将他撞到在地后,全力冲向敞开着的大门。莉莉紧握着牵引绳,被大狗拽着跑了出去。

    安娜端着蛋糕从家门口出来,她欣喜道:“先生!我做了你和太太最爱吃的蛋糕,快来尝尝!”

    “先生,您衣服上怎么都是草?”

    她不顾唐先生的挣扎,伸手拉住对方,在他身上拍了又拍。

    “拦住......”他话没说完,就被扑面而来的奶油蛋糕糊住了脸。

    安妮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从大门跑了出去,嘴里念叨着:“太太啊,你去哪里?”

    跑出唐家后,莉莉甩开了绳子。

    她越过路边的栅栏,穿过树林草坡,来到一片滩涂。

    海浪拍打着礁石,世界仿佛仅剩下她一个人。

    她鼓起勇气走向这片海,越走越远,越走越冷。

    接着她加快速度,加大步幅,感受着海水的阻力,和她滚烫的心跳。这是活着的证据。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莉莉!回来!”

    岑越大喊,正要往前跑去拉住她,倏尔画面一闪,那人的身影变成模糊的马赛克,消失在海水中。

    半晌,他艰难发出声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或者这就是她真正的结局?喂,你不觉得难受吗。”

    “我难受啊。”白木枝恍惚看着远处灯塔微弱的光影,“可是痛苦对于......艺术家来说,可能是养料吧。”

    夜晚降临,海面被风掀起一小段波浪。

    “那我们这样算是......出来了吗?”环顾四周天光,岑越还是有些迟疑。

    白木枝打开手机,松了口气道:“现在有信号了,应该是出来了。还是头一次,碰到离自己现实生活这么近的。”

    她还是有些喘,累极了。这是高度紧张后的作用。

    “你还好么?”岑越凑近盯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平复了心情,望向那双不知是担忧还是被海风吹得水润的眸子。

    “莉莉会不会在那里?”岑越指着这片海,“你之前从唐家出来的时候不是说,唐小姐的亲生母亲也是被海水带走的。而刚刚那个画面,是莉莉在往海里走。”

    “我不知道。听说警官在附近的沙滩上没有找到她的遗体。更加没有证据证明,是唐小姐引导莉莉产生精神问题而跳海。”白木枝不禁有些担忧,“可是装置里的世界的确太真实了......”

    “回去吧。”她将碎发拨到耳后,拉起他的手腕往山路上走。

    “什么嘛,这个装置到头来也没法带我们查清真相啊,倒像是免费参演了一场舞台剧。”他任由白木枝牵着走,“喂,我的车还停在你家门口,我们怎么回去?......不会要走路吧?”

    “在路边等着,我呼车来。”白木枝松开了他。

    她打开手机,预约了山庄里的观光车,接着又打开了一个酒红色的,盖着白色印戳的奇怪软件。

    点开右上角的私人通知:宾客【黎樊】今日探索时长:6,获得灵感积分:60,累计排名:324。排进前10才有机会实现心愿,再接再励哦~

    白木枝盯着手机出神,没注意到一旁的人已经绕到了她的面前,阴影投射下来,挡住了暖黄色的路灯光线。

    “嗯......待会儿我就不进你家了。这个点都该吃宵夜了,吃过饭以后你应该就要画东西了吧,不打扰你咯?”

    “哦......好。”她点点头,“今天辛苦你了,等我下次约时间。”

    “车来了。走吧。”他偏了偏头,先一步跨上去。

    这天夜里,白木枝给岑越打了通电话。

    她又将装置盒空间以及她手机中突然出现的软件详细解释给他听,让他考虑一下是否继续履行表面的合约,并且接受额外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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