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晴

    来访：XXX

    【它一直在我身后。它缠上了我。】

    岑越在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了医疗箱，拿出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

    白木枝坐在沙发上，右手攥住了他侧腰上的衬衫。岑越撇了一眼皱巴巴的衣服，想起她坐在摩托车上也是这样抓他，便考虑再买些全棉T恤。

    “还有吗？”岑越处理好几处擦伤，问她。

    “没了。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从火车上翻下来时手臂上摔出了淤青，不过没有流血。”岑越说，“所以空间里我们受到的损伤是真实的对吗？”

    “嗯。应该除了溺水窒息以外，都是真实的。”白木枝收回手，将碘伏的瓶盖拧紧，“这是我在其中一次险境中发现的，那时我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里面了。”

    “那如果我们在一个密闭空间中，没有河水或者海水，失败后是不是就彻底出不去了？”岑越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我暂时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不过，假设我们之前在莉莉的空间，未能完成支线任务，唐先生取消回家的动线，意味着我们没有机会离开唐家，既触发不了结局，也没办法到海里去。那么离开空间的方法就是，在被猎手杀死前，先在浴缸中溺水。”

    白木枝继续说：“这或许是宾客的某种防御机制，确保危急时刻能够脱身。只是我们很幸运地发现了这一点。还有许多人没有发现，或是不敢尝试。”

    岑越似乎受了些启发，他说：“有种观点或许可以解释。水在空间美学中能够调节微气候、增加空间的视觉吸引力、促进人与自然的互动交流。水为建筑环境带来了生命力与活力，也是装置中为数不多自然的、可见的动态介质。它也许暗示着我们，通过这种介质能够找到一线生机。”

    白木枝没有接话，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之后，岑越照例为她做完晚餐，就离开了山庄。

    她吃得很慢，又开始在脑海中思考黎樊医生和他的装置。

    在她配合他进行研究期间一直不知道装置的存在，直到有一日在地下室发现了属于自己的装置。

    在收到黎樊寄给她装置的当天，她尝试进入空间，她的软件立刻切换了账号，并且她在最新的通知中发现，他的排名是第五。

    可当她与岑越从莉莉的空间出来后，排名变成了三百多，两次探索的结算都没有扣积分，所以他为什么会掉出前十的排名？

    空间系统提示的“实现愿望”，是否是通过积分换取的？还是与黎樊的死有关？

    不能说是没有巧合。按照警官的说法，黎樊的死亡时间是3月15日，他是在警方调查事故的一周前，也就是3月11日，寄出装置。3月12日，在进入空间时她发现他的排名为第五。而调查的两天前，也就是寄出装置的第五天，他被认为是自杀身亡。这五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3月4日，她去找他，他不在诊所，办公室桌上放着他的研究笔记。

    她与岑越探索完成莉莉的空间，已经是他出事的第四天，期间没有其他人进入过他的装置。所以积分变动可以基本锁定在3月13日-3月19日之间。黎樊出事的真相大概率与装置有关，装置背后的系统又是谁在操控，目前不得而知。

    不管怎样，目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通过不停的探索，让这个账号排进前十，看看系统是如何兑现愿望的，假设与这一步无关，也可以在探索过程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看看是不是有第三方作用。

    另一条路就是从刘警官那边获取案件信息，但不能表现得太关注这个案子，而是将重点放到对死者的感情上。

    还有一处细节，她之前一直忽略了。她为黎樊提供过许多心理侧写，这些作品一般都会在一到两周内返还给她。她把这些作品全部陈列在画室。这些画作，按照黎樊的要求，全部都是一个尺寸。而这个尺寸，恰好能够确保将它们放进装置当中。如果黎樊的确，那她的探索范围也许可以再缩小一些，就锁定在这些侧写之中。

    对莉莉的侧写是近期才完成的。莉莉是黎樊诊所的访客，也出现在研究笔记当中，她失踪的落霞山庄又是刘警官他们的辖区。她几乎串联了所有关键的信息载体。

    不知道刘警官他们在调查莉莉失踪案件时，有没有发现这个巧合。

    就在这时，白木枝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请问是白女士吗？”

    “我是。”白木枝放下筷子，“刘警官？我刚吃完饭。嗯，方便方便。”

    “我们发现滑雪场老板的妻子莉莉，有在黎樊的私人诊所就诊的记录，但她的家人不知情，只知道她一直在服用药物。”

    “唐先生的女儿说，你们在诊所见过。我们想起，你之前收到了黎医生的研究笔记，就想确认一下，笔记上是否有记录莉莉的情况？”

    “有。”白木枝说，“莉莉是最后一个案例。”

    ......

    第二天，白木枝带着研究笔记来到了地方警署。

    “刘警官，是不是黎樊医生的死有问题？”

    “他确实是自杀，白女士，我们法医同事已经确认了。他家中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刘琦说，“我们已经联系到了他的家人。他们正从境外赶回来。”

    “我们查阅了他近一年的来访录像和就诊记录，有几个人同意配合他的研究，其中就包括莉莉。”

    白木枝意识到了刘警官在昨晚电话里的试探。如果她回答没有，那么这些录像会证明她在撒谎。

    刘琦继续说道：“莉莉最后一次来访是两月中旬，她的状态不太好。但是那天，黎樊的状态也很奇怪。他有些心不在焉，总是看向墙上的时钟。结束后，莉莉的状态更加糟糕了，但是黎樊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和之前一样叫她去楼下取药。”

    “我听说莉莉失踪的事后，也去过唐家。”她说，“是想问问她的家人，知不知道黎樊医生的存在以及莉莉的病情。但是如您昨天所说的，他们好像不太了解。”

    她把研究笔记递给刘警官，说：“我昨天翻了翻，莉莉的案例应该还没有完成。”

    “白女士，按照之前电话里沟通的，我们需要把笔记作为调查线索进行复印，请您稍等。”刘琦将笔记交给另外一位警官，看了眼桌上的纸杯，示意白木枝喝水。

    “白女士，您对黎医生的研究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大概的研究方向。他在征求我的意愿时大致介绍了一些。”白木枝仍未全部吐露实情，她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琦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

    他最后告诉白木枝：“之前的那个包裹，也就是你说的研究笔记，我们追踪过。寄件人写着黎樊，号码也是他的。”

    白木枝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他们发现包裹里不是笔记了么......

    “但是寄件地址不是他家，也不是他的诊所，甚至不在稻田市。是一个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地方。这个快递公司也没有在网站上注册过。白女士，近期要特别注意出入安全。”

    白木枝说：“谢谢提醒。包裹上的确只写了我家地址和寄件人姓名。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她离开警署后直接回到家中，为自己煮了一碗鸡枞奶油蘑菇汤。冰冷的猜忌、无望的试探、无尽的谜题都让她疲惫乏力。此刻她终于觉得自己浑身暖和起来。

    利用一整个下午完成了两幅插画，拍照后通过邮箱发给之前联络的出版社的编辑。

    她简单吃过晚饭后，再次来到画室。

    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直到画室被无边黑暗吞没。她才慢慢起身，打开了灯。

    很累。她想。

    自从开始探索这个奇怪的装置，她就一直在聘请家政师，这不仅仅是为了人身安全，也是为了确保有人能够证明这里发生的一切并非自己精神错乱而产生的幻觉。

    现在这位家政师兼具专业性和胆识，再合适不过了。

    唯一令她担心的是，岑越对于异常事件的接受和反应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他的行为，让人挑不出毛病。

    白木枝花了很久才适应了自己能进入装置空间的事实。而岑越在第一次探索后，爽快答应了续约，并且已经开始用自己的逻辑向她获取更多关于装置空间的信息。

    她不止一次地意识到，岑越提出的问题总是非常精准，切中要害。

    也许是还不够了解他，除了家政公司发给她的简历以外，她对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生长背景，不清楚某些影响他的过往经历......

    白木枝用力闭眼，再睁开，清空脑海里越来越庞杂的信息。她和黎樊接触得太久了，竟然不自主地开始分析起别人来。

    莉莉的空间和白木枝自己的空间，目前都没有发现黎樊留下的痕迹，并不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莉莉是黎樊的最后一位访客，最先调查她的空间是合乎情理的，但她不该执意进入麦田列车。那不是她第一次探索自己的空间，一次次的失败可能意味着自己并没有痊愈，还差点让自己的新合作伙伴打退堂鼓。

    画室角落里，一幅风景画倚靠在墙边。如果不仔细看，就会忽略那个被树木遮挡的高大黑影。

    白木枝给岑越发送消息，预约了两天后的家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