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晴
来访:XXX
【不知为何,近日总升起一种冲动,想撕碎阳光下我的影子。】
“我们怎么知道香水在哪?”岑越看着列车上走来走去的乘客,以及推着推车的乘务员,心中涌起一股烦闷来。
他仔细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小声对白木枝说:“我怎么觉得有股腐臭味?你确定车上有香水?”
白木枝没有回答,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
“岑越,你有没有觉得,车里的人皮肤都很白,黑眼圈却很重?”
“嗯,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岑越将目光停留在窗外步履蹒跚的人群上,“你画僵尸做什么?”
“我可没有闲情研究这种东西。”白木枝嫌弃地摇了摇头,“明亮的麦田、内部漆黑的列车,我只不过是喜欢这种色彩反差而已,会让人在脑海里自动产生故事......”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
装置是根据绘画作品或摄影作品生成的空间,空间里的事物就像是装置自己构思出来的故事。这样扭曲的现实、刺激危险的生存游戏,根本就与心理治疗相违背,也不符合传统的暴露疗法。绝不能让患者自己进入装置,那会让他们变成疯子。
所以黎樊利用她的心理速写作品,自己探索装置空间。他想要找到患者的结症,至少得脱去一层皮。况且,从空间当中找到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吗?
常年居住在黑暗洞穴里的人猛然踏入青天白日之中,他不顾一切寻找着自己的影子。而影子只是虚假的自己。
没有人比患者本人更加清楚不过了,但他们总是被疾病操纵着,永远不会告诉他真实的谜底,哪怕连是和否都不愿吐露。也难怪,研究初期总是艰难的。
“那些人不太对劲。”
岑越的话语拉回了白木枝逐渐飘远的思绪。
原本下了车的乘客突然掉头回来,远处金色的麦田不再吸引他们了。
在过道里穿梭的乘客也朝着他们的座位聚集过来。
“糟了。”白木枝将岑越拉起来,迅速离开座位。
随着一声鸣笛,火车终于动了,他们迎面撞开那些乘客,往行驶的反方向走。
车厢连接处有洗手间,但显然这时候躲进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他们继续往前移动,来到一节卧铺车厢。这里似乎没有乘客。
为保险起见,他们拉上了车厢首尾贯通道上的玻璃门,减少气味暴露。
岑越顺手关掉了车厢的灯。
火车外,风景掠过,仿若画家笔下跃动的线条。阳光透过植物、砖墙的缝隙,泼洒在铁质床架上。
“那个叫春天的香水,应该不会很好闻。”岑越待在角落的阴影中,望着蹲坐在床边的人说。
她的眼眶被车外的光线照着,衣裙上也映出斑驳的光点,其余全都隐没在黑暗中。
“我有时会想要和他们一样。”白木枝揉了揉凌乱的头发。
“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可以向我揭示画作的主题了,白女士。再这样拖下去我们可就出不去了。”
“我的意思是,”白木枝站起来面对他,“如果‘春天’被空间解读为一切腐烂的开始,列车被看作是通往死亡的、不可改变的命运牢笼,金色麦田是早就被安排好的虚假繁荣。我们要和这里的人一样。”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需要被空间磨灭的。这里不允许产生独特的、有思想的灵魂。”
这回岑越明白了,他说:“所以我之前猜的没错,香水应该也有些腐烂味才对。”
他继续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和他们变得一样?如果我们暂时找不到香水。”
“衣橱。”白木枝说,“这是最简单的。当你想要融入一种环境时,可以模仿这里大部分人的穿着和谈吐。而且他们的衣服上,应该有我们需要的味道。”
一瞬间,岑越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影。乘务员穿着一身白色套装,袖口和胸前的口袋上,都有金属纽扣。一位女乘客穿着黑色连衣裙,带着黑色礼帽。几位男士也穿着黑色西装套装,还有几位是棕色的套装。
他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太久。
车窗上出现了许多苍白的手掌。一张张惨白的脸贴了上来。他们盯着车厢里的人,眼球上布满红血丝,黑眼圈被挤出褶皱。
这时,白木枝已经从床底下的行李箱中翻出两套素色衣服,并塞给了他一套。
“真要命。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衣服。”岑越被困在两排床的缝隙之间施展不开拳脚,尽量不去在意窗外那些可怖的目光。
等到他们都换上了乘客的衣服,车厢被人群推搡的晃动减轻了些。贯通道玻璃门后的人陆续转身回到座位,或是进入洗手间。一切看似恢复了正常。
但当他们离开这节车厢,经过一排排座椅时,那些乘客仍然会投来令人脊背发凉的目光。车窗外的人群依然没有散去。
岑越问那个看起来稍微正常些的乘务员要了菜单,假装点菜。
他将菜单打开,立起来挡住他们两人的脸,小声道:“我们得想想香水可能在哪儿了,下一站还有多久?”
白木枝看了一眼手表,说:“30分钟。这是现实的时间。装置里的时间流速会更快。到站后,外面那些人会进来,我们就更难应对了。”
“先去洗手间吧。”白木枝整理了一下领口,起身往车厢前方走去。
很遗憾,他们并未在列车的洗手间内找到任何装有液体的容器,除了一瓶普通的洗手液。能感觉到列车里的乘客更加躁动起来,有人开始不耐烦地拍洗手间的门,有人将矿泉水瓶喝完拧瘪后直接扔在地上。
岑越提议跟着乘务员去餐车上看看,那里应该是车上容器最多的地方。
餐车位于卧铺和硬座车厢之间,餐厅里已经有人在用餐,他们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岑越和白木枝。
两人快步来到厨房。两名厨师在忙活着,没有注意到他们。一名服务员急着上菜,从狭小的厨房岛台与灶台之间穿过,向他们比了个出去的手势。
二人只好推开侧面储藏室的门,躲了进去。
“等厨子休息了我们再出去。”白木枝说,“先看看这里有什么。”
岑越打开储藏室的灯,灯泡大概长期没有更换,光线十分微弱。放眼望去,都是一袋袋面粉、几箱鸡蛋、干鲜蔬菜以及酒水。
他打开一瓶汽水,闻了闻。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饮料。”
将门打开一道缝,岑越的目光再次落到厨房岛台上。那里有一些调料瓶。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台老旧的冰箱。
他关上门问:“小白,你是不是还不清楚主线任务是什么?我们找到香水之后,一切就结束了么?”
“按照常理来说,我们用香水摆脱猎手乘客的追捕和攻击,最终是要下车逃离这个封闭空间。下车后会发生什么,我并不知道。空间没有给我们任何提示。”
“我们穿着乘客的衣服到处走动,衣服上的气味很快就会消散。在车上时间越长,那些人看起来越危险。”
岑越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缝里突然出现一只眼睛,和岑越对个正着。
他死死按住储藏室的门大叫起来:“小白!有人!”
白木枝当即从纸箱里拎出一袋面粉,用刚刚从厨房顺走的小刀将它划开。
“让开吧。”她对岑越说道。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手中也拿着一把刀。此刻他的双眼被迎面而来的面粉糊住,只能伸手在四周乱挥。
他们趁其不备跑进了旁边的厨房。厨师全都不见了,在那个人出现之前,像是一刹那发生的事。
白木枝随手拿了一些瓶子,岑越在冰箱里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牛奶。
厨房的门被踹开,那个裹了层面粉的人进来了。
没办法了。岑越心想。
他冲上去抢夺那把刀。纠缠间,白木枝不知从哪掏出来个垃圾袋,径直套在那人头上。在厨房将他痛打一顿后,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手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拿着一根擀面杖、一把水果刀,还有一筐调料瓶走出厨房。
经过餐厅时,两边的人开始往车厢中间聚集。来不及多想,他们就近躲入一间休息室。
“怎么办,好像都是普通的调料。”岑越闻到一瓶醋,被酸得红了眼眶。
轰鸣声中,列车终于到站,白木枝用擀面杖打碎了窗户。车窗足够大,他们翻了出去。
岑越顾不上浑身的疼痛,望着四周的景象问她:“怎么还是麦田?有没有搞错?”
“穿过麦田是海。我画了海。”
岑越说:“不是我泼冷水。这回可没有莉莉了,得我们自己往海里走。”
“相信我。如果没有办法触发结局,窒息能确保我们离开空间。”白木枝没有理会他的绝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真往海里走?”岑越不可置信地跟在她身后。
麦田不再是纯粹的金黄,里面藏着许多危险的套装人,它如同天边晚霞,映出血色。
他们小心地往前挪动着,可能由于没有香水的掩护,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斜前方也有人包围过来。
岑越将白木枝背了起来,加快步伐。
他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崖边,从一堆石头之间向下攀爬,慢慢靠近海岸线。
身后的人群站在悬崖上没有跟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们,像一个个稻草人。
“别怕。”白木枝收紧了环在他脖颈之间的手臂。
岑越感受着海水的阻力,和背上的温热,一步一步向海上落日的方向前行,渴望汲取更多温暖。
他们还是越来越冷,直到一阵海浪没过头顶,眼前一片漆黑。
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地下室。两人各自躺在沙发上。
“简直是场噩梦,”岑越感叹道,“我快要对你的画产生阴影了。”
“这可没有办法。我每幅作品里都有阴影。”
“真是无聊的冷笑话。”岑越无奈地笑了一下,“是你擅长的。”
“有件事我没有说谎。”白木枝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的确不知道黎樊为什么会消失。联系不上他的那几天,我去他的私人诊所找过他,进了他的办公室。那里面没人,我看到了他桌上的研究笔记,也看见了最后一页的那句话。”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写给谁的,也发了信息问他,他一直没有回复。直到他出事的前两天,我收到了他的装置。”
窗外下起了雨。
岑越看着外面屋檐上连成珠串的雨滴说:“警方既然能找到你,就说明还在调查他的社会关系。这起自杀案也许没那么简单。”
“当时是邻居报的案,他家中的煤气开着。这些基本情况,刘警官在电话中跟我都说清楚了。可是他们来我这里了解情况时,只是问了那个包裹的事,以及在我的印象当中他是什么样的人。似乎只是想知道他生前是否存在反常的行为。”白木枝说。
“可为什么不直接去看遗体呢?过去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下葬的消息,该不会还没被家属认领吧......”岑越忍不住问道。
“可能就像你说的,警方还在调查。况且我们不是法医,即便以朋友的名义去看了,也发现不了什么。”白木枝说,“不过,确实应该再找刘警官了解一些情况。”
“在此之前,我们先处理一下伤口。”
岑越看向她那双蹭破了皮,又被海水浸泡过的膝盖和手肘。
这时,白木枝的手机亮了一下。她解锁后点进那个酒红色的软件。
私人通知:宾客【黎樊】今日探索时长:4,获得灵感积分:40,由于未完成支线任务、未触发故事结局,扣除30积分,累计排名:320。排进前10才有机会实现心愿,再接再励哦~
她深深叹了口气。
有种一天白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