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涕泗横流的老人家。
公孙离不置可否，笛子敲了敲太阳穴:“啊，时间太长了，忘记了。”
“说不定其实是我灵魂分裂之后的残魂要的钱，那怎么能算？”
当时他找张维借银子是干什么来着。
不重要了。
老人家当然不是真的想要钱，此刻激动到灵魂都有些松散不稳定。宿雨眠生怕老人家会直接消散。
张维激动了半天又回到棋子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哭哭啼啼。
此时，在这座庞然大物深处的另外一条隧道里面，白衣少年并没有完全跟从产生出的隧道方向，而是用了些手段，重新走另外一条路。
“但愿，别太吓到她。”
为什么要单独见她？
“所以你说的那个没有坚守承诺的好友是谁？”
宿雨眠明显感觉到公孙离在见到故人之后心情都好了很多，她在这里见到的画面，也难免让她对眼前这人生出了敬佩和同情。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孙离定定看向她，良久忽然嗤笑一声:“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的，我既然分出了魂魄出去，又怎么会知道分出去的那缕魂魄出去之后的事情。”
“至少，一直在我们秘境之中封印邪魔的时候，逍遥门，还在。”
宿雨眠:……
说得有道理，姑且称呼秘境之中分出去的那缕魂魄是公孙离二号，分出去的魂魄既然没有归来，那秘境里的公孙离一号就不会知道公孙离二号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回来。
因此面前的公孙离一号也不知道逍遥门已经被灭门了。
说起来公孙离一号也真得很惨，苦苦在这个地方待了一百年，结果牺牲这么大，等来的结果是当初整个门派，几乎所有的同门都不明原因的被灭门了。
怪不得他想要找到人问问到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说到底年轻人怎么会清楚，说到底只要当年离开的公孙离二号能知道。
等等，公孙离二号。
如果想要知道真相一定会优先去找二号，而他们之中最早消失状态异常的正是商良，我去。
听上去，公孙离二号不会就是商良吧！
不是，这世间有没有轮回转世，人死如灯灭彻底消散，怎么会大变活人呢！
宿雨眠把自己的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
公孙离不解其意:“公孙离……二号是什么意思？”
宿雨眠解释给他听。
公孙离笑得像一个温文尔雅的长辈。
“二号？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你猜得很对，但名字取得不对，没有什么一号二号，我们本就是一体。”
“我们彼此之间是有感应的。”
“可是——”宿雨眠想到商良不由自主的就往这里走拉的拉不住的行为，看来那的确是本体和部分之间的感应。
她东张西望，试图在这里寻找倒霉蛋的踪迹。
只可惜，树木受公孙离控制，他想藏一个人可太简单了。
“公孙离前辈的尸骨在这里，而商良是一个活人。据说和他父亲一样，喜欢穿金光闪闪的衣服，爱戴灵石大戒指，胆子小脾气好，不过不会抛弃朋友，他是一个活人。他才十七岁，不知道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前辈，您就是抽他也没用的。”
宿雨眠又强调一遍，她隐隐觉得有些危险，姑且不说别的，她怎么觉得公孙离这话说的很奇怪。
本就是一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孙离分出去的一缕残魂成了商良，但，终究是独立的个体啊。
“你刚刚不是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公孙离站起来，将笛子别在腰间:“不如自己想一想答案，如果你猜对了，也许你能动摇我的决定。”
先不管那决定是什么，铁定不是什么好决定，至少对商良来说不是。
宿雨眠:“没有坚守承诺的好友，是公孙离二号？也就是您当年分出去的那缕残魂。”
一定不是什么她见都没见过的人，丝毫没有可能答出来的悬案是在为难后辈。
她不想直接说是商良，这等于间接承认了许多。
公孙离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答错了？
宿雨眠仔仔细细回忆一路上过来眼前这人说的每一句话，最后试探性的开口:“你们三个都分出去一缕残魂，所以你觉得，他们没有信守承诺回来，三个人的残魂，都是你认为不守承诺的好友。”
公孙离忽然大笑起来。
“我很满意，你猜对了。”
“要知道，轮回转世只是妄言，他们三个到底通过什么瞒过了天道。”
这些层层叠叠的树木仿佛是他已经彻底崩坏的本体力量的延伸，只需要他心念一动，某处出现一个豁口。
一道金光闪现，是昏迷不醒的商良，被藤蔓裹挟着在一处极为之高的所在，他周围碧色的灵力流动。
“商良！”
宿雨眠一下子就窜了过去，奈何那个位置实在是太高，她清楚这情况不对劲，于是十分礼貌的询问:“前辈，您看，商良师兄他也不知道什么，不如……”
“你怎么不问问，其余两个二号是谁，会不会是你另外两个师兄师姐。”
“一行四人，只有你是真正的现世之人。”
宿雨眠尴尬赔笑，一边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人还未可知，一边不忘观察周围看怎么样能爬上去，然后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树木是活的，公孙离还在这里随时控制，她就算愿意当个猴子，但是在会动的树木麻花墙上爬来爬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您想对商师兄怎么样？”
她挺起腰板，想尽量有气场一点。
“我和他重新合为一体，缺失的记忆会立刻补足，我的‘公孙离二号’好友，也该是时候完成他的承诺。”
公孙离从容答到。
“我没听错吧，你的决定就是让他直接去死？”
宿雨眠终于忍不住开始锐利起来。
如果恢复的是公孙离二号的记忆，那到时候商良这个人到底还存在不存在就不好说了。
“也不一定，生魂死魂融合，我也没见过，如果恢复了记忆，发现当年逍遥门的灭门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我自然要出去杀个干净。”
“所以小朋友，走吧，我辈自有我辈因果，不干涉后来人。”
商良身上的灵力已经逐渐联通到公孙离身上，仿佛架起了一座过去和未来的桥。
宿雨眠有种预感，不需要片刻，这种融合是不可逆的。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别的什么，扔了几个法器发现普通法器对这种纯粹又深厚的灵力传送几乎没什么用处。
说白了，实力太强，菜鸡不起效果。
宿雨眠:……
我要出绝招了。
文无忧扒开眼前的藤蔓，看到眼前的场景，大脑飞速转动。
找不到人的商良被捆绑在高处，低处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无数碧绿灵力的丝线在他们之间穿梭，裹挟着记忆和灵魂。
而宿雨眠，不像往常的她。
她在配合手势念诵，一种纯粹的黑色从手间溢出普通墨水绘制出图案，一定程度上竟然阻碍暂缓了公孙离和商良之间的交互。
她惊喜的看向文无忧:“砍！不是砍人！”
虽然说得很急促模糊，不过文无忧瞬间理解了意思，运转灵力直接用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去搅断那种交互。
与此同时宿雨眠还不忘进行言语上的攻击:“前辈真的是想出去大开杀戒么？转世是虚妄，死而复生更是禁术，落云山脉长留的魂魄都只能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噤若寒蝉知而不言。其实你知道一旦灵魂融合你们就不可能再出去，因为这本就是违逆天道的事情。你说得好像是为了复仇其实只是打算吃了商良然后继续永生永生在这里镇守邪魔对不对！”
商良不知什么时候悠悠转醒，他陡然听到这么长一段话，混合着脑海里面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时之间没有说什么而是决定听下去。
宿雨眠没继续说，因为她快没气了，这么长一段输出只适合不需要呼吸的人说。
公孙离暂时没再动作，余光瞥了一眼已经醒来的商良。
就像在林中第一次见到，短暂的一眼对视，就能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邪魔出去，后患无穷，既然由我封印，我自然会永远在这里，彻底结束这一切。”
他的力量已经逐渐减弱，将商良并进来是件好事。
“选择，未来。”
文无忧忽然念出了这句话。
“师傅临行之前跟我们说要选择未来。”
文无忧淡淡开口，像是在陈述某个客观事实，并没有太多的劝慰。
“是啊，前辈，您好歹，给商良师兄一个机会选择。”
宿雨眠痛心疾首。
怎么逍遥门的人一个个能圣母成这个样子，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么？
“我想选择活着。”
商良毫不犹豫的说。
“但，邪魔，真的已经镇压不住了么？”
商良忽然问，他脸色略微苍白，强行接受的那些记忆，是一道魂百年以来的孤寂。
时时刻刻都是战斗，撕裂般的疼痛，灵魂不断撕扯，盼着残魂带着同门回来加固封印，然而却再也无人打开秘境。
永恒的战斗和灵魂分裂的痛苦甚至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已然忘却了自己其实是孤独，邪魔还时时刻刻想要欺骗。
即使这样，自己的力量逐渐衰微，依然不希望邪魔出世，伤害更多的人。
其实小师妹说的挺有道理。
只是师兄，说到底，我们这些死去百年的人，为什么还要拉上现世的人。
商良忽然觉得愧疚了，愧疚于自己作为那片残魂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都没有完成当年的承诺。
他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公孙离，还是商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