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门向来喜欢收一帮人嫌狗憎脾气古怪不容于世的徒弟，脑子越不好越喜欢，我们那一批大概是个中翘楚。”
黎言挥了挥衣袖，目光在陆启那颗尚且还保存几分意识的头颅上略微扫视了一下，点了点头，心想外面的世界果然是越来越邪门了。
见过世面的女战神就云淡风轻的继续说。
人嫌狗憎。
脾气古怪。
不容于世。
脑子不好。
被一连串打击打到头晕目眩的逍遥门弟子此刻都沉默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陆启的头颅还不太清醒，发出诡异的咯吱咯吱的笑声，变了调的笑声在一片沉默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嘲讽。
“他只剩一个头了怎么还这么精神，嗓门还挺……洪亮，天，他居然还有嗓子。”
宿雨眠本想反驳一顿黎言，最后欲言又止，至少不容于世有一半是真的。
于是转头把重点放到没脑子哥身上。她早就把这个把她硬拉到森林里面放血的仁兄给忘了个精光，在她的想法里面那人早就已经随着自爆化为了灰烬，万万没想到商良他们不光捡尸，还藏在储物戒里面，真的是一点都不挑。
“你那些丹药，有没有分格放？”
文无忧也忽然想起来什么，毕竟他刚刚注意到宿雨眠已经开灵，于是立刻拿了些丹药给她，这些丹药大部分都在商良这个唯一炼丹人的储物戒里面待过。
在场大部分人的想法都一样。
跟这么个东西放在一块，还能吃么？
商良在数双眼睛的审判下，有些心虚的搓了搓手指，不太自然的回答:“当然，当然会分开放，都不是一个储物戒。”
说着亮出手上亮晶晶的好几个戒指。
同时心虚的回忆，有没有不小心放到一起过。
应该……没有吧。
“他能‘存在’，是因为沾染了魔气，魔物天生好战，好吞噬，好欺骗，没什么族群意识，仿佛天生来自于地底，或许也因此，他们格外不容易死，灭杀邪魔，需要很多很多年。”
黎言一挥衣袖，陆启的头被扇一下倒是冷静了一些。
商良连忙收纳回去。
洛应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即使是洛家，也没到这么邪门。”
洛雪尘忽然一笑:“是啊，幸好他们忙着在别的地方邪门。”
在自己家孩子身上邪门呢。
“前辈，请继续说，我们门派人嫌狗憎脾气古怪脑子不好，然后呢？”
宿雨眠把丹药当糖豆子炫，一口一个嘎嘣脆，像咬糖豆。
权当是边吃糖边听书了。
商良本想阻止，他明显看到大部分都是补气提质的，对于未开灵的人来说，这些丹药毫无疑问负担会过重，吃多了流鼻血都是轻的，小心会筋脉爆裂。
说起来大师兄也是的，这么不小心，等等！
商良的眼睛瞪大了。
小师妹的气息似乎增强了。
“我们中间最人嫌狗憎的一个人通晓占卜之术，有一天，大概就是有人开始四处游说，希望能统一对宗门和家族的力量加以限制的时候。恰在此时，他预言出了……”
黎言提到此处，忽然像被哽住了。其他几个人听得入迷甚至都超越了原本的对峙距离。
洛雪尘都听急了:“预言出了何物？”
张维书生摇摇头叹气，他依稀能想起来当年这帮人是怎么变成坚定的支持派的。
甚至他自己也是帮凶之一。
曾经的张维是个没一点屁灵力只知道到处骂人的穷书生，自以为天下人没人有他看得清楚明白，每天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没人理他，大家都说张家的那个小子，嘴已经摆脱了脑子在自己说胡话。
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
没被弄死只是因为大人物没空理他。
自然也没人相信他说的话，直到某一天，有一帮傻子信了。
那天，几个一看就是所谓修真仙人的人到了花缘城，正如话本里面说的一样，除妖旧人，那被救出来的卖花娘子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流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不，不需要这样。”
中间有个人去扶起来她。
有人送她回家，当地的修真世家施家出现，接下这个女孩，其中一位在摸到女孩的脉搏的时候眼前一亮，笑眯眯承诺会送她回家。
这样几个人，几天之后又经过花缘城，鬼使神差，有个被打得像猪头的书生来找他们。
“她不在了，你们救的那个人，她不在了。她家已经把她送给施家的公子了，那公子一个个送进去，倒是没一个出来的。”
张维翻了个白眼。
施家？
其中一个素袍女子，看着温顺平和的，忽然问他:“擅水系灵的施家，找她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们就像一帮算命的，这里抢一个男人，那里买一个女人！算来算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你们救人，正好救到人家想要的哪一种了呗。”
白衣少年眉头微皱。
其余几个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们今天救得了，明天也救不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愿意，这整座城都是人家的韭菜地。”
张维抱臂嘲讽道，他甚至没看到那女孩回来，她就已经被送走了，他去施家找他，却被揍了一顿扔了出来。
好在没杀掉，还能说话，还能柿子挑软的捏来找当初她的恩人的麻烦。
“如果天下共管呢？”
白衣少年走之前忽然说。
“天下共管？”
“对，谁也不能像这样了。”
青衣男子也喃喃说。
结果过了几日，他听说施家的公子被人打废了，各种意义上的废了。
那几个自以为是强龙的家伙，捅破了花缘城的天，揭了施家想用阴水灵脉修炼的遮羞布，然后在半年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处揭发。
最后顺水推舟，天下共管。
再后来，邪魔忽然入侵，这个门派不明不白的了无音讯。只在传说里面出现，连同当初一起提出的理念一起被埋葬了。
“占卜出了什么？”
洛应身为未来族长，也很关心百年前的秘辛。
黎言唇齿微启，吐出，两个字。
“大势。”
大势？
大势是什么？有人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时候大势是螺旋流动的。
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哪能看得到所谓的大势，一个个不过是随水漂流。
现在黎言说当初曾经有人看出了，大势？
“什么大势？”
“我已经说过了，神早已经消失，魔也已经不存，天地间所有的天赋超凡者，所谓灵力，都会逐渐平庸，大家都会成为普通人。”
“当时那个人，想要大势走快一点，大家都迅速接受现实，一起过日子，不要一个个把自己当成高人一等的把其他人当猪猡。当然，最后我们一起完蛋了。”
黎言挑眉。
“但……大势依然存在。”
宿雨眠忽然说。
洛雪尘想起了什么:“早已经在几百年前，洛家天赋的符咒和阵法就逐渐变弱，后代越发平庸。他们为了解决这些事情，想了很多‘办法’。”
其中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双生儿用秘术，引发争斗只留其一，留下的婴儿长大之后往往精神堪忧，但也天赋惊人。
她看向自己的妹妹洛应。
“我们家也是。”商良耸耸肩一摊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每一代，都被盛传是商家天赋最弱的一代，世上最弱的一代。”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我们还是有钱人，每一代都是最有钱的那一代。”
……
宿雨眠突然开始仇富了。
“包括那个那别人的灵开填补自己的施家，当时也已经是后继无人，就开始邪门歪道，还对这些可怜人残忍虐待，所以我也小小的教训了他们一番。”
黎言回忆起来，露出十分单纯的笑容。
“他废了施家的……男人们。”
张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感同身受得下身一凉，但又觉得十分快意。
“但是谁会去设计邪魔啊？您有头绪么？前辈。”
商良腆着脸问。
“没有，当时我们基本上是文武双全的说服的大部分人，因此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当年的事情说不定真的就是偶然呢。还有，时间到了。”
“什么时……！”
截然而止的对话，这道曾经人为劈开的巨大天裂，这么多年沉沦在黑暗之中。
此刻黑暗溃散，天地崩塌，，黎言手握数条铁链，雷声阵阵，沟通天地，她独自站在那里。
被魔气侵染的分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融为一体。
铁链往各个方向击打出去，将本来就已经脆弱的天坑砸得碎石阵阵有一种要原地塌方的即视感。
“这一会儿应该没有御剑的限制，还不快滚！一帮免费进修的小兔崽子！”
不用她说，差点被碎石给打飞的众人也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的驾驭着法器逃离，狼狈的上蹿下跳。
宿雨眠才刚刚开灵，勉强用速度加持的符咒，身边的人时不时捞自己一下。
她在天崩地裂之中回头望了一眼。
光。
刺目的光芒混合着一道地底的裂缝，将这一切魔与神都吞没。
巨大的声响过后。
天地之间重归于寂静。
“天裂……”
“合上了。”
战神一百年前给自己掘了个墓。
现在终于盖上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