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学晚晚自习放学时间。
高三6班班主任樊文女士晚晚自习值班完后回到了她的班级。
小小的个子穿着她的高跟鞋,站在讲台上气场直达一米八,对着她面前的高三生苦口婆心地说道:“九月调考成绩今天全部出来了,回去之后赶紧查漏补缺,这才是考试的意义,听到没有!”
底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听——到——了——”
“大家加油啊,早点回家吧。”每日鼓励份语录已送达,樊文女士就踩着她的高跟鞋奏响她的鞋之乐章噔噔噔地回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班主任走后,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变成了…猴子在讲价的菜市场。
有的已经人去座空,只剩下因为走的急而撞到的椅子还在微微晃动。
有的则还在慢吞吞的收拾着晚上回家要用的资料。不用想这时旁边肯定还有一个正在等待的同行好友,嘴里不断催促着:“快点,快点,快点!下次一定要在打铃前就收拾好,听到没有!!!”
正在收拾的人就会加快动作同时积极回应道:“好的好的,马上马上,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不过到底是下次呢还是下下次还是下下下次…谁知道呢。
余霖收拾好书包后,看了眼前面手里正转着篮球准备从前门出去的王元哲,叫住了他,快步走近低声说道:“元哲,你身上还有烟吗,能不能借我一根。”
王元哲手里转着的篮球一个没拿稳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任由球滚落,只是眼睛瞪大的像铜铃,叫道:“余霖!我没听错吧,那可是烟啊,我可是好学生,怎么可能会有!”说完还做出一副你在侮辱我的表情。
余霖带着口罩,没有讲话,露出的眼睛直直盯着王元哲,眼神里流露出四个大字‘演,继续演’
王元哲在余霖的眼神攻势中摆了摆手讪讪笑道:“别这样,开个玩笑嘛。记得之前午休的时候,我躲在厕所里抽烟,你刚好进来,给我科普了好几分钟的吸烟危害事项。你现在突然找我借烟就挺震惊的,没想到啊你竟然也会抽烟?!。”
余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球递给王元哲。
王元哲接过球,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递给了余霖。
余霖接过烟,攥在手里,轻声说道:“谢谢。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多大点事。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把成绩发到家长群,母上大人要是知道了又免不了挨顿揍咯。”王元哲自动忽略那句劝诫的话,重新转起了球,笑嘻嘻地说:“走了哈!我爸妈在门口等我呢,小的赶着去受刑,不过我王元哲明天又是一条好汉,拜拜!”
“拜拜,明天见。”余霖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王元哲走出教室。
现在差不多9点10分,教室里的人早就已经走光了。余霖检查电源,关灯,锁好教室前后门,走出学校大门。
这个时间点,门口的道上已经基本没人了。
早在十分钟前,门口多的是接孩子的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当然有时候还有弟弟妹妹。
昏黄的路灯下,门口小摊的叫卖声、汽车或者电瓶车的鸣笛声、家人的问候、学生们放学的愉悦闲聊,种种交织在一起就像用着胶卷的旧电影,温馨而令人怀念。
但现在却安静的有些可怕。
余霖到学校对面的罗森便利店买了个打火机,就往另一头的地铁站走着。
以前地铁站离学校很近,出校门一分钟就到了。
后来学校旁边要建一条新地铁,又说学校大操场那里还要建地下停车场。大操场和马路相连,那一片就都围起来了,地铁站也就暂时封口了,只留下唯一一条两米宽的通道,大家日常戏称“走迷宫”。
只因是这里的通道围墙太高,到晚上还没有路灯,大家只能借着旁边地铁施工场地那十几米高的照明灯照过来的光亮,在没有阴影的一侧行路,而道路的十八弯也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在想要走到另一个地铁站就必须经过这个通道。
余霖看着灯光照过来的地方,走到围墙打下的阴影里。
他摘下医用口罩,叼着烟,按下打火机,可能是不熟练还是什么原因,按了两次才打着,小火苗点燃烟尾的烟丝,火星子在昏暗中格外明显。
余霖回忆着别人抽烟的样子,试探着吸了一口,烟马上充斥着整个口腔,往气管里跑,直冲天灵盖。
一股浓浓的苦涩味从口腔里蔓延到嗓子眼,嗓子眼顿时有种堵塞感,一股窒息感猝不及防地涌来。
脑仁抽痛,那股恶心感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余霖红着眼睛,止不住地咳嗽。
他看着手里的烟,靠着围墙缓缓坐下。
九月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学校门口的梧桐枝叶熬过了难耐的夏,终是被秋风所伤,开始微微泛黄。余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想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冷啊。
他抬手又吸了两口,突然听见自行车车轮碾过树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余霖本能的侧过身子往暗处缩了缩,只听见那声响越来越近,在快经过的时候车胎与地面相互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正当他疑惑咋突然没声了,清澈而富有磁性的熟悉声音从头顶响起:“你…还好吗?”
涌动的晚风兀地吹过树间,惹得梧桐枝叶飒飒作响。梦中的蝴蝶悄然振翅在余霖心中掀起了一场来自大西洋的飓风,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余霖身体紧绷,僵硬着胡乱摸了把脸,抬头望去,一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骤然接触到光亮,一瞬间的刺痛感让余霖忍不住眯眼。
灯光恰好打在那人停下的位置。少年单脚站立,半坐在山地车上,秋风扬起了少年的衣摆,透露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余霖“唰”地站起来,可能是腿曲久了有点麻,起身的时候还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
他赶忙扶住墙,手心粘腻,拿着烟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独自站在沃斯托克冰湖的中心,声音止不住颤抖:“挺…挺好的。”
林屿看着眼前人模糊的轮廓,长长的顺毛刘海因为刚刚胡乱抹脸而变得微微翘起,看起来很好rua,穿着短袖校服,扣子系得板板正正,一整个好学生的样子,眼睛折射着灯光在昏暗中好似含着细碎星光。
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同学的时候,刚和某些人打完架,这位同学撞见了但表现得…很冷静。而且他总感觉这位同学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后来他发现这个好学生总是一个人戴着口罩和有线耳机慢吞吞地走在这个小巷子里,似乎没什么朋友,好像也不着急回家。
今天他去罗森买饮料的时候,就看到好学生戴着个口罩,手里攥着根烟在买打火机。好学生也会抽烟吗?
他买完饮料走出店门,刚跨上山地车往那方向骑,就听到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
往那一瞧,看到好学生单曲着腿,坐在围墙底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嘴里烟雾轻吐,缭绕在半空,右手夹着烟靠在膝盖上,烟蒂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本来想无视走人,临了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
林屿听到好学生拒绝的回答,挑了挑眉,又说:“不回家吗?时间不早了。”
“马上走。”余霖暗自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淡,还顺带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笑了一下,但他不知道这个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副光景。
“行。”林屿点点头。看着眼前人面部肌肉紧绷,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的勾着嘴角,眼神里似乎充满着被人发现的恼怒,说完就直接骑车走了,没注意身后人伸出手又放下,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余霖默默地注视着远去的背影,随手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沿着车辙一步一步慢慢得走在光亮处,身侧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像是一个永不停息的追随者。
?
“前方到站香港路,开左侧门……”
余霖关上手中一页都没翻过的书,出了地铁。
从地铁口出来,人行道边花坛的围栏上常年挂满着缠绕的藤蔓,入秋后藤蔓上的花大多都逐渐黯淡,而今天路过的行人却惊奇的发现今天藤蔓上那不知名的花开得格外艳丽。
走到小区楼道风口处,余霖仰头透过那楼层交叠留下的狭小缝隙窥探着高挂云层的弦月,等确保自己身上没有烟味儿,才用钥匙打开自家房门。
钥匙从锁孔里抽出来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余霖打开厨房的灯准备换鞋时,啪嗒,开关声响起,自己房间的灯亮了。
“哥?你回来啦!”弟弟小声呼喊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嗯。”余霖摘下口罩,低着头换鞋。
“你还不睡?”余霖换好鞋走到客厅,看见里屋门缝里传出的光亮,“小心妈知道了,你又得挨骂。”
“没事,她在刷剧,小声点她就不知道。”弟弟余扬撅着嘴,坐在床上:“我睡不着啊,烦死了!能不能帮我说说情,谁家规定晚上九点就要睡了啊!”
“我说又没用,她又不听我的,你懂的,她只听他的。”
余霖回到自己的房间,说是他的房间,其实现在和弟弟住一块儿。他们家本来是有三个房间,后来房子装修完,说是爸妈那边的房间做了床头软包,甲醛味比较大对身体不好,他们就搬到弟弟房间,让弟弟在他的房间住,这一住就是3年。
他随意放下书包,深呼了口气,坐到椅子上,看着穿着睡衣的弟弟,“你也六年级了,比较关键,毕业就好了。”毕业…就好了。
“把门关了,门帘拉上。”余霖实在不想动了,便对弟弟使唤道。他们的房间和客厅相连,装的是透明的推拉门,从客厅往里面看一览无余。
“我先学习了,你快躺下吧,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边说着,余霖边拿出物理卷子和复习资料,准备整理错题。余阳见状撇撇嘴,拉上门和门帘后就乖乖躺下。
从远处望去有种岁月静好的安详感,只是配上余霖还时不时拿出大拇指比划比划,有种莫名的诡异。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中昭示着弟弟余阳已然沉睡。
余霖停下手中演算的笔,从笔袋里拿出一把银色钥匙,插入书桌右侧抽屉锁眼中。
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张5寸大小的相片,照片边缘微微泛黄,可见年头不小,一本初中毕业相册,一个蓝色笔记本,一张卷起来的素描纸。
余霖先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又拿出那张相片。
上面是一位正在和面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可能当时是突然发现有人在照相,相片上的人露出惊讶又腼腆的笑容。
余霖静静看着相片上的人,食指轻轻擦过那人因为笑而在眼角炸开的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在草纸上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窗外偶尔传来保安师傅们的交谈声,万家灯火在弦月的呢喃中渐渐进入梦乡,街道路灯依旧,照亮着整个城市,默默守护着归家的人。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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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千万不要吸烟,吸烟有害健康,小雨(余霖)为什么会抽烟后文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