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玄色战衣、披赤色长袍的小将军,出了京城,上了大道。
他停在分岔口,看着眼前一直蜿蜒到极远处的官道,倏的笑了。
他看见了一只蝴蝶。早春四月,油菜花黄,正是好时节。
他看着那只赤色闪着金粉的蝴蝶消失在油菜花田深处,才堪堪收了思绪。
崔副将驾着马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将军肩背笔直的坐在马背上,沉默半晌后,吐出一个”走“字,就率先驾着马绝尘而去。
徒留下一烟尘土,和崔副将面面相觑。
崔副将是看着将军长大的。
他知道将军的心情,又不好了。
本来就不是个容易开心的人,这下子,又不知多少天给不出个笑脸了。
定西
黎簟到了军营,但没停,掠过它一路直奔着那汪始终没干的湖而去。
也不知道,鹿柯若是现在看到它,会是什么表情?
黎簟无奈笑笑,想什么呢。
已经七年了,还是不能说服自己,还是习惯性痴心妄想。
“将军,哎您可算回来了!”崔副将风风火火追上黎簟,一脸的兴奋,“您刚回来怕是还没看见,这次上面儿不说给您配一参谋,顶黄先生的缺儿——”崔副将看着黎簟半分没停的步子,知道他是根本不在乎什么黄参谋李参谋的。
崔副将瘪瘪嘴,最终还是没说下去。反正那小孩儿这么有灵性,还这么......漂亮,要想黎簟注意不到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啊。
“作战图准备好——”黎簟看见了站在沙盘前的清瘦身影,倏的住了嘴。
“将军。”那穿着素色长衫、一副教书先生打扮的人转过身来,看着黎簟恭敬的问了好。
“嗯。”黎簟看见人正脸的瞬间,心底那点儿期待就散光了。“你是——”
“鹿柯,臣姓鹿名柯,来替黄参谋的缺儿的。”小孩儿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黎簟怔愣着,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嗯......”看鹿柯站在沙盘后,脸上挂了疑惑,他终于动了动嘴皮子,“好。”
“你继续看着罢。”黎簟转身出了帐子,留下这句话和不知所措的鹿柯面对面。
“崔岑呢?”黎簟一脸阴沉的叫住了巡逻的士兵,士兵瞧他那脸色,吓得舌头都打结,“吹.......吹沪将在......演练......仓......”
黎簟耐心的听完,伸手拍拍士兵肩膀,转身就奔着演练场而去。
“崔岑,你来。”黎簟站在演练场外,很平静的说。
崔副将本来正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底下的一群小兵张牙舞爪的胡闹,看着黎簟过来都有点儿兴奋,结果听见黎簟一本正经喊他过去,突然就觉着演武也挺有意思。
崔副将像个黄花大闺女,扭扭捏捏的蹭了过去,站在黎簟跟前儿五米,一脸纯良无辜的叫了声将军。
将军现在只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并不想看他装模作样。
“那小孩儿?”黎簟自认说的很明白了,等着崔副将解释。
崔副将也自觉抓到了重点,脸上也带了笑,“将军您见着人了?是不挺有灵气的小孩儿,长得也精神......”
黎簟狠狠闭上眼,又睁开,“我是问你,小孩儿哪来的?祖籍在哪儿?查过底细没?”
崔副将捂着心口往后退,一脸委屈的嘟囔“您也没说啊,再说了,送到您身边做参谋的,哪儿能查不清底细?”
“好好好,”崔副将捂着脑袋后撤三步,才抖着嗓子,一字一字吐字清晰的说:“鹿柯,年方19,定西人,今年刚考上,就被上面儿拨下来的,清白着呢。”
黎簟看着他,没说话。
崔副将皱着眉头,“家里无父无母,孤儿一个。”
崔副将揉揉脑袋,“尚未娶妻。”
崔副将看着黎小将军,苦了脸。“没打过仗,除了这点儿,别的都还成,我和他聊过了。”
崔副将......崔副将想把自己团吧团吧扔马厩里。将军今天定是吃了炸药,火气没处发了,现在跑来吓唬他。
崔副将挤出一丝笑,“将军,人小孩儿身世没问题,若他有问题,您把我卸了扔去大漠里还不成么?”
崔副将.......崔副将以前只是觉着将军过于淡漠,和将士们有距离感,头一次觉着将军还这么难伺候,就说说,一个小孩儿的身世?这么点儿破事儿,有什么值得打破砂锅问的啊?送到军营,还是将军手底下的参谋,这身世没查个底儿掉之前,谁敢把人送进来?
给他崔岑是个胆儿,也没可能啊!
崔副将小心翼翼站在一边,余光瞥见将军垂着眼盯着什么东西,半晌才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将军慢走。”崔副将送走了将军这尊大佛,一颗心也能瞧瞧探出头了。他瞧着将军确实是走了,才慢慢吞吞往演练场走。
这群小鬼也不算那么无聊了,起码小鬼绝不敢让他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就被将军用眼神杀喽。
鹿柯安稳的留在了军营。
黎簟突然忙碌起来,总是恰巧和鹿柯错开,于是作为参谋的鹿柯,居然除了第一天无意间撞到黎簟外,再没正面碰到过。
黎簟去星湖的次数更多了。
星湖,是他给那湖取的名字。
那人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笑起来像颗星星,耀眼且夺目。
波光粼粼,一个笑可抵万千星河,大抵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