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本是一个令人放松的日子,尤其对于准社畜沈冕来说。
沈冕看着窗外被暗云掩去一半的月亮满意地笑着,很好很好,窗外阵阵微风引起飒飒叶声,偶杂几声虫鸣,世界的白噪音为入眠填充着惬意底色。
“我得快些,争取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作业批改,这样明天就轻松多了!”沈冕看着书桌上堆积的一小沓卷子,沈冕知道暑假作业没几个学生会认真对待,本不愿在这上面耗费精力,但是指导教师下达的任务,自己这个小小大三实习生还是得认真完成的。
为何会选择在家实习而不是学校周边?
沈冕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要不是因为总在夜晚精力充沛的室友,自己绝不会顶着黑眼圈紧急向学校申请返乡实习。
她翻看着宿舍群里几位在同一个高中实习的舍友分享着今日所闻所见,她遗憾了一会儿,但仅仅是一会而已,对于神经衰弱的失眠患者来说,一个安逸的睡眠环境比什么都重要。
沈冕再度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寂静的街道,这就是居民住宅区的夜晚九点钟,真好啊!十点钟完成任务,酝酿一个小时,十一点就能入睡,简直幸福得昏倒!
可等沈冕完成所有待办任务,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时,世界万物都变得可憎起来。起先是微弱的交谈。
“老板,这么晚还开着……”
“几位……”
“哈哈哈……六……酒……不醉不归……”
沈冕轻皱眉头,站起身来关上窗户,反复告诫自己:“当做听不见,当做听不见,千万别担心自己睡不着,千万别担心自己睡不着。”
终于在十一点一刻时,沈冕进入了迷迷糊糊的阶段,脑海里播放着千奇百怪,毫无逻辑的片段式电影,沈冕的潜意识告诫她,不要试图摸索逻辑,一旦她对某一片段产生逻辑质疑,那睡眠就将和她说再见了。
可她实在着了道,对着零星几句清晰的“开火车~呜呜呜~~~~哦!!!!哈哈哈哈哈!”产生疑问。
啪!
梦醒时分!
恭喜你,沈冕,你失眠了。
沈冕愤恨地睁开眼睛,这才听到清晰完整的对话。
“呜!呜!开火车~开火车~开到哪~开广州!开到广州开杭州!开到杭州开郑州!开到郑州开@&#哦!!!!!!!!喝!喝!!喝!!!喝!!!!!!!!哈!哈!哈!哈!哈!”
“再来!”
“开火车!开火车!开到哪!开郑州!!!!!”
“别说了!!喝!!!”
开你个头开!
沈冕将被子蒙住头,努力给自己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可是几位“火车驾驶员”极具节奏动感的鼓掌声响彻云霄。
一群神经病!
沈冕不敢看手机,生怕看到1或2打头的时间。
可是他们没完没了地开火车。
沈冕恶狠狠地抓起手机:“靠!!!2024年9月8日2:36!!你爹的从十点喝到两点半!?”
可是通常情况下,沈冕不会听到这样扰民的声音,她拉开窗帘朝楼下看,竟然正正好在窗户对面的人行路上摆了一桌露天小火锅。
姐妹儿我住三楼,你这跟在我脸上开火车有什么区别?
沈冕怒从心中来,拉开窗子,朝对面吼去:“大半夜不睡觉瞎嚷嚷什么?!没家没店面吗?非得在街上喝,你们很扰民知道吗!”
对面酒意正酣,无人理会愤怒、焦躁、头痛的沈冕。
沈冕站在楼上静静地看着这几人,一个将衣服卷到胸口,露出圆滚肚皮的大哥,呸!侮辱大哥这个词!一个黑衣瘦猴,一个黑裙小妹,一个白T小妹,还有一个被树冠遮住身影的男人,五把红色塑料凳围绕着一张白色塑料圆桌,塑料凳周边散乱着啤酒瓶,叮叮咣咣的碰杯声又传进耳朵。
“草!!!!!我的酒!!给我!!!”凄厉的女声怒吼着。
“给你给你给你!”混蛋的男声调笑着。
“他妈的真能喝!!!”吞云吐雾的瘦猴嬉笑着。
“哎!我们换个游戏!!”俏皮的声音建议着。
只有肿着眼睛的沈冕阴郁着。
沈冕撕下卫生纸团成团塞进耳朵里,希望世界能够安静一点,也没人告诉沈冕在家睡觉还要准备耳塞!
愤怒、怨恨、焦躁、痛苦、折磨。
沈冕的大脑仿佛摁了快进键,迅速地播报着荒诞的剧情,沈冕感觉自己要疯了。
“哎呦!!你终于回来了,尿真多!”
“大路边上又没人,尿就尿了咋?他妈的,这又没厕所!!”
“回来继续喝啊!喝!”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2024年9月8日凌晨三点2元小火锅店的酒蒙子食客,我会永远怨恨你!还我妈生睡眠!!
沈冕仿佛整个人都飘在他们周围,记录着每一个酒蒙子的面容,后来,她又想到大学跟自己男朋友通话到凌晨的室友、半夜看网文激动捶床的室友、住酒店整宿整宿蹦迪K歌的二楼、夜晚火车上厉声尖叫的小孩、高三故意在沈冕课间补觉时戳醒自己的傻缺同桌……
如果怨念有形状,整个地球已经被刀剑插成一个巨型海胆,在三秒钟后引爆全宇宙。
“你想弄死他们吗?”
沈冕脑子里突然没由来地蹦出来一句话。
弄死就弄死,泡酒精里猝死得了,省得一整天影响别人睡觉!
窗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连同沈冕的情绪也稳定下来。
我怎么会这么想?
不不不,我最多希望他们永远在夜晚同一时刻亲耳听到他们自己的嚷嚷声,让他们体会体会我的感受!哪怕不是永远也要连续一个周!
“好。”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但沈冕没有听到,她再度被窗外喧哗起来的劝酒声困扰着。
沈冕打开购物软件,在凌晨三点下单了一副硅胶耳塞,看评论说这个隔音效果最牛,好好好!
三点三十六分,沈冕放弃了,她无法在这样的环境入睡。
她只想劝告有缘人,请尽量不要购买面朝街道的房子,如果购买了,请不要居住在面朝街道的那个房间。
终于世界在三点五十分响起尾声:“多少钱?哈哈哈哈哈!”
沈冕的焦虑被这一句话抚平消解,等小妹小哥离开,世界终于在老板叮咣收拾声中安静下来。抛开喧闹的五六个小时,世界还是可爱的不是吗?
虽然有的人已在四点钟开始自己新一天的工作,沈冕还没睡觉。她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呸!今天一定要睡到中午十二点!
可是仅三个小时后,沈冕便醒了过来,这就是社畜的生物钟。
她睁眼看到光线透过窗帘照射在床上变成流光溢彩的彩虹色,一瞬间晃了晃神,她忍着头疼使劲眨眨眼睛,揉了揉囊肿到不行的双眼:“哪来的气泡啊?”
“气泡?你说我啊?”漂浮在沈冕床上的气泡状物上下颤动着。
“啊?啊!!什么东西!”沈冕回过神来,抱起枕头砸向气泡,可是气泡颤抖着躲开了她的攻击。
“你别害怕啊,你一害怕我就跟着抖。”
我是精神不正常了吗?沈冕看着折射出彩虹色的透明气泡。可刹那间透明的气泡变成了灰黑色。
她又听到那声音:“你别怀疑自己的精神啊,你坚定得很。”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在说什么啊?”沈冕揉着太阳穴,似乎对此接受良好。但实际上,她只是相较于害怕这个气泡,更害怕头痛。
“昨晚上我们不是成为好朋友了嘛?”那个气泡说道。
“谁跟你好朋友,干嘛上来攀关系,别扯话题,你是什么东西?什么鬼吗?灵魂吗?我没招惹你吧?”沈冕闭着眼问。
气泡变成了透明色后说:“我是宇宙的造物,和你一样是物质。”
“哦,然后?”沈冕坚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回应之余拿起手机百科问道:“神经衰弱会导致幻觉吗?”
看着沈冕似乎不相信的样子,气泡又解释道:“昨天晚上,你忘了吗?我问你要不要弄死他们,你本来还同意了,后来又反悔,我差点没刹住。”
沈冕本还有些迷糊,但瞬间大脑“叮”一声让她彻底惊醒。
昨天晚上?她回想起“你想弄死他们吗?”这句话,那个声音与此时漂浮在眼前的气泡发出的声音一致。
“难道……这个从我精神世界剥离出来的声音……”沈冕惊恐万状,使劲拍拍自己的脸。
“喂!朋友,我的存在逻辑跟你的存在逻辑没有交集,才不是从你的精神世界剥离出来的!”气泡飘到她眼前,映出沈冕蓬头垢面的样子。
沈冕看着气泡从透明色变成白色又从白色变成黑色又从黑色变回透明色,她坚信自己有必要去医院挂一个精神科。
“你真的没病啊朋友,怎么你们每个人跟我交朋友之后都要去医院啊?搞不懂你们人类物质!”
听了这话,沈冕蹬自行车的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