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下跪。
姜满柠短暂错愕过后,很快镇定下来,便听身侧之人开口道:
“去,给世子妃寻件干净喜服来。”
姜满柠将身上长衫裹紧几分。
天下没有哪个夫家任凭自家新妇湿身拜堂,这不和规矩也不讲体面,她才无奈跳入河中。
姜满柠借势颔首:“那便有劳世子了。”
小厮跪在地上两眼一黑,宿醉彻底醒了,他们刚随世子从花楼快活出来,听闻有新娘子落水,只道是哪家寻常人家送亲出了意外,没成想竟是......竟是......
世子爷也没说今日他要成亲呐!
于是连滚带爬起来找喜服去了。
姜满柠见这场闹剧即将结束,这镇北王府的门她还是要进的,只是这花轿已坏在半路……
思量间,眼前递来一只素净的手掌,谢南涔眉眼沉静,坐在白马上身姿翩然。
这是要拉她上马?
它到底行不行啊。
“不必担心,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战马,曾在战场上载着百斤盔甲的战士不成问题。”谢南涔解释道。
姜满柠将信将疑将手递进他的手心,却没想到他人看着清瘦,力道却不小,拉她上马的那一瞬,谢南涔立刻翻身下马,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姜满柠一愣:?这是何意
谢南涔:“你和穿着盔甲的将军差不多沉,再加我一个马儿就走不动啦。”
姜满柠:......很有道理,但是忍不了。
她冷哼一声:“本小姐也不是非要坐这个马,从大门风风光光走进去也未尝不可,世子若是......”
谢南涔不知上哪找了一块红盖头,转手就给姜满柠盖上,堵住她后半句话。
“哪有让新娘子自己走进门儿的道理。”他牵着马,“姑娘可要抓紧了,我这就牵你进门。”
言罢,谢南涔长袖一挥,吩咐道:“你们接着吹,接着敲。”
耳边重新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喜庆声。
对岸百姓老远瞧间姜满柠盖着懿织坊千金难买的红色云锦,身上严丝合缝裹着世子爷的衣裳,被世子爷亲自牵马迎进了门。
行至镇北王府,姜满柠在谢南涔搀扶下了马,全程也算有礼有节,不像是传闻中那般吊儿郎当混不守礼之辈。
没成想刚落了地,便听到谢南涔凑近耳边嘘声道:“我还在赌坊押着庄呢,先去一趟,速速就回。”
不待姜满柠反应,谢南涔小跑至后门,钻进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快!本世子押的大还是小来着?”
.......
姜满柠被镇北王府上的婆子引接至婚房稍做休息整,退了身边人,她平静的擦干身子。
眼瞅着要拜天地,准夫君说要先去赌个博,幸得谢南涔跑得快,不然她也不知道如何演了。
不过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镇北王府的小厮给您寻了身新喜服,说世子正在换喜服等您拜堂呢。”
姜满柠打开门,如烟手中拿着一个大包袱,接过:“知道了,叫他们等着。”
摊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云锦描金嫁衣,宝光盈盈,苏绣点缀,样式堪称华丽。
只一眼姜满柠便知,她穿不上。
如今京城盛行瘦弱之风,她这种体型寻常成衣铺根本不会做,何况嫁衣本就需要裁缝量身定制,这套喜服,约莫已经是能为她寻来的最大码了。
时间紧迫,姜满柠望着满目用来装饰的红色流苏云纱还有床帐。
只能上自己的老手艺了。
前世,在成为健美模特前,她也胖了十七年。
少女时代,逛商场找不到她能穿的衣服,一气之下大学便去读了服装设计,大学时期便和室友成立全尺码女装品牌。
改件衣服罢了,虽说手生了,但凭借前世的积累,应该不在话下。
在嫁妆箱子中搜罗出一些针线剪刀还有布匹,拿到工具的一刹那,灵感源源不断涌来。
上半身中衣全包圆袍领显壮,适度的露肤反而显得清爽,手中剪刀灵活流转,一件臃肿的圆领中衣变成了斜襟开领宋抹,脖间搭配七彩珐琅吊坠,显颈长。
思索一番,直接将原本喜服自腰间裁开,只保留了下半身百迭裙部分,用腰封绑在了胸下两寸,腰封宽宥绣工华丽,可提高腰线显腰身。
一把扯下床帐,镇北王府到底皇亲贵胄,世子成亲,用度自然准备的都是上好的。
这几块床帐边角处妆花缎面,裁剪一番用来做大袖衫在合适不过,锻毯分量足够且锦绣繁杂,缝接上流苏,可以做为霞披。
原本穿不进的喜服,经姜满柠手中一改变得大方合体,身形不再是她的短板,反而气势威仪,原主本就气质娇贵,举手投足间颇具世子妃仪态。
只是最后还差一个凤冠......
姜满柠望遍房间,目光最终落在桌上的三层鎏金蟠花烛台。
拜堂时蒙着盖头,谁知道她头上顶着的是什么玩意,正好连妆容都省了。
门外如烟细声道:“小姐,世子那边托人传话,吉时快到了,是否要他再.....拖个一时半刻?”
姜满柠闻言心头微滞,缓声道:“告诉世子,不用。”
门外嘈杂熙攘,应当是宾客开始进门落座,如烟敲门:“小姐,世子来接您去正堂行礼了。”
先前接亲路上出了那档子事,虽说最后被妥善安顿进了门,但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笑话的。
姜满柠淡淡“嗯”了一声,为自己蒙上盖头,伸手推开门。
满院宾客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寂静,即便蒙着盖头可能感觉到无数视线向她射来,姜满柠在如烟的搀扶下稳稳地朝前迈去。
宾客眼中震惊之余,慢慢变成欣赏新奇之意。
姜满柠身上穿的喜服是天祈朝从未见过的样式,显得她贵气十足,丰腴饱满,哪里还瞧的出丁点臃肿丑态。
少女脚下生莲,稳稳当当朝前走,她头上顶的是个烛台,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停步。”手中忽地被人塞进一段红绸子,喜婆子道:“这红绸,一端连着世子,一端连着世子妃,寓意二位至此喜结连理!”
红绸子那端被人轻轻拽了拽,似在温柔提醒,姜满柠迈出一步。
她在喜婆的吆喝中跨过火盆,耳边鞭炮声连绵不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姜满柠只觉红绸那头身形顿了顿,不曾弯腰,她抱着绸花也跟着停下。
谢南涔的亲生母亲徐晚棠死后,谢毅便娶了她妹妹,谢毅此时还在镇守北境未归,这堂上坐的,实则只有谢南涔的亲小姨,徐晚清。
“这么多人瞧着呢,涔儿不愿拜我,新妇难不成也不拜?”徐晚清幽幽道。
声音不大,可以正巧传进堂上二人耳中。
按天祈惯例,哪有新妇成婚不拜主母的道理?似过了许久,那头终于弯下腰,姜满柠跟着一拜。
“夫妻对拜!”
喜婆让二人凑近了些,台下有人故意起哄揶揄:
“恭喜世子抱得美人归!”
“世子有了新妇该便不上怡香楼快活了吧?”
“秦香姑娘可要伤心咯!”
“她还盼着与世子你早生贵子,你可不能有了新妇便忘了她啊。”
这些人皆是寻常与谢南涔寻花问柳的纨绔好友,向来上不得台面,开起玩笑不知孰轻孰重。
姜满柠对拜的动作微滞,便听谢南涔小声开口:“不必理会。”
姜满柠微嗤:“世子还怕我听了这些话便不拜了不成?”
说罢,只见她抱着红绸躬身弯腰,动作优雅至极。
谢南涔垂目俯身对拜,掩住眸中幽光流转,好一副夫妻相敬如宾的和谐场面。
那些想看热闹的纨绔自觉没意思,也就悻悻闭上嘴。
新娘被送进洞房,新郎在外陪客吃酒至夜深。
姜满拧以为要等上许久,这屋里被她弄得七零八落没法交代,床帐被剪成几块破布淅淅沥沥挂着,床单被裁了几个大洞......这些布料绣工一看就是贵重玩意,她也没钱赔啊,
心里还在想着一会怎么和谢南涔编排这场景,便听道门外那几个纨绔带着醉意打趣:
“世子今儿个这么着急去圆房啊?也不陪哥几个再吃点酒。”
“我看世子妃身形倒是丰腴得很,比起那秦香姑娘......”
隐约听到几声闷哼,一道低沉冷清的声音吩咐:“把人拖走。”
姜满拧一哆嗦,谢南涔这么快就来了?
她连忙给自己蒙上盖头,老老实实坐在一堆破烂布条中间,听到门被推开。
那人先是沉默片刻,姜满柠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视线中忽地有了光,原是盖头就这样被人掀起,
眼前谢南涔一身红绸新服,身后烛光微亮,像一块被染了暖色的白玉,
那双平时敛着春色的桃花眼,此刻深静如海,烛光映在他的清冷的眼尾,像坠着月光。
姜满柠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他了。
半晌,听到他嗤笑一声,敛起眸间醉意道:“娘子今夜是想顶着这烛台与为夫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