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觉头顶烛台还未来得及卸下,抬手便要去拆,却见谢南涔举着一根红烛过来,不由分说的烙在他头顶烛台上。
姜满柠:?意欲何为
他凑近几分,眉眼间尽是醉意,“亮了,这才好看清我的娘子嘛。”
感受到他身上清淡的酒气,姜满柠立刻向后拉开半分距离,头顶的红烛摇晃几下,灭了。
谢南涔“啧”了一声:“这蜡烛也忒不争气了些,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娘子的模样呢。”
姜满柠听出来了,这世子醉翁之意怕是不在酒,讥诮道:“官人不一早便在花楼上看清妾身的模样了么?还说妾身胖来着……”
谢南涔闻言轻笑一声,身形不稳,眼看便要撞上来,姜满柠抵着他的肩起身闪开,顺道将头上的烛台卸下,
却见他坐在床边点头喃喃:“也是,可是我怎么记着,与我定亲的,是那个身材窈窕的……二小姐。”
姜满柠身形微怔,扬眉道:“怎么?世子是觉得我堂堂相府嫡女配不上您?”
“相府?”谢南涔缓缓抬眸:“相府自然配得上本世子,然若不是了呢?”
姜满柠心头一凛,“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眼下北线战事吃紧,军饷贪污案牵连甚广,上边令大理寺暂且密而不发,爹爹昨日才被带走,知晓相府出事的人应该不多。
谢南涔摇摇晃晃起身,到桌前坐下,提起酒壶斟酒,若有所思:“娘子然若不是相府嫡女,也配得上本世子。”
话说到这份上,姜满柠若还信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她就是个傻子。
谢南涔递过来一杯斟满的酒,长叹一声:“我俩一个废物,一个肥物,乃是天公作媒,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喝了这杯合卺酒,便栽到一块罢。”
姜满柠接过合卺酒,谢南涔环过她的手臂,鼻息愈发接近,他鼻尖那颗美人痣在烛光映照下红的妖冶。
脑海中忽地想起原书中谢南涔的悲凉结局。
按照血缘,他与谢长疏互称堂兄,其父镇北王谢毅乃是当今圣上亲手足,然谢长疏作为男主手段通天,气运加身,为了摧毁镇北王府,早早便设计谢南涔染了花柳病。
登基后更是以肃清风气为名,将浑身长满脓疮的谢南涔,扒光了装进笼子里,在全京城游行了三天三夜。
百姓群情激奋,在一通鸡蛋菜叶攻势下,谢南涔结束了短暂且风流的一生。
“娘子在想什么?”
姜满柠对上那双清浅的眸子。
眼前之人必死,既不可靠,也不可信,不过倒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糊涂,说不定还有父贪污案的线索。
眼下没有选择,未来还要从长计议。
她两眼一眯,仰头咽下手中的酒,就想快速从谢南涔手臂中挣脱出来,手腕却被人擒住。
谢南涔忽然凑近,气息带着清冽的酒香:“娘子怎得不似方才那般唤我夫君了?”
姜满柠额头青筋狠狠一跳,拳头硬了。
谢南涔似未察觉,手指进一步磨上姜满柠的下巴,眼尾缀着烛火:“娘子是不是该圆房了,本世子还没试过你这样的......”
姜满柠颈间温热微痒,牙也很痒。
挣脱几下眼见对方不愿放手,姜满柠牙磨得“咯咯”作响,下一刻,一拳呼在他脸上。
“滚啊!”
“砰”一拳真实到肉,谢南涔闷哼一声倒退几步,躺倒在床榻上,恍惚间睁眼,便见姜满柠活动拳头,缓缓靠近,俯身从唇缝挤出字眼:“脏男人,以后莫挨老娘!”
随手抄起几块被剪的破破烂烂的锦被盖住他全身,谢南涔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官人,就寝吧。”
见被下之人彻底没了动静,姜满柠这才上塌,为自己寻了处空地儿躺下。
夜色弥漫,一道黑影自窗外一闪而过,谢南涔缓缓睁眼,眼中醉意全无。
.......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姜满柠才悠悠转醒。
两个小丫鬟听到动静,端着盆进门要伺候她洗漱盘发,想到如烟不可信,姜满柠应允了。
两个小丫头手脚利索,话少,盘好发,姜满柠照了一眼镜子道:
“多谢主母照应,还专门派你们过来。”
两个小丫头没有回应,目不斜视躬身出门。
姜满柠正当疑惑,目光落在窗外,便瞧见谢南涔竟没去赌坊,蹲在院门口自顾自斗蛐蛐玩。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谢南涔听到身后动静,看到来人,唤了一声“娘子”便大赖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行为举止和昨夜简直判若两人。
姜满柠嫌弃闭眼,虽说已经警告过他互不干涉,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于是平复心情后从牙缝挤出一声“官人”。
谢南涔听到这声“官人”满意点点头,“嗯,官人带你去拜见主母。”
二人行至清净堂正值午时,徐晚清早已经候在主坐等候多时,午饭都没吃,看样子在和她这位官人较劲。
她比想象中年轻太多,约莫只有三十一二,姜满柠阅女无数,不会错的。
为了显老成,她特意穿了一身紫色如意纹长裙,如墨青丝被玲珑冠梳成了流云髻,典雅贵气。
“主母。”谢南涔冷淡开口。
徐晚清对他这幅态度司空见惯,招呼姜满柠上前,“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姜满柠:“主母过谦了。”
徐晚清亲切地拉过她的手,来回摩挲:“你可知,你昨天身穿的那套喜服样式,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从未有人见过那般样式,能将水桶似的身形显得像水蛇似的。今早不少贵人向我打听,可否花些银子叫你去帮忙改改嫁衣。”
姜满柠一听给银子,眼里登时亮了起来:“自然是愿意。”
她嫁进王府只有三抬陪嫁,里面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以说她现在一整个穷的叮当响。
娘家是指望不上了,可人活世上需要钱安生立命,若是能帮那些闺阁小姐改改衣服,为日后赚点本钱,也未尝不是一个好营生。
徐晚清和颜道:“既然你愿意,那我便与贵人说说,你能给她们帮帮忙,顺便认识几个闺中好友,也省的在家闷得慌。”
此刻,姜满柠看徐晚清的眼神不再是主母,这活脱脱是劳务中介,是老板直聘,是她的专属猎头啊!
姜满柠就差给她跪了,俗话说的好,有奶便是娘:“那便......多谢母亲。”
徐晚清感叹:“三月前与姜夫人定亲时,我还怕你庶女出身,是个不知礼数之辈,到底相府出身,即便母亲是婢女也能生的如此落落大方.......”
边上传来谢南涔的冷嗤,在堂上格外引人耳目。
徐晚清脸色一黑:“涔儿,怎的发出这笑声?”
谢南涔盯着徐晚清笑意不达眼底: “多谢主母夸赞涔儿新妇,涔儿高兴。”
“主母,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是.......”姜满柠正要开口解释,便听门外有人嚷嚷,便听门外杂杂嚷嚷,一片混乱。
徐晚清蹙眉不悦:“外边何事这么吵?”
小厮连忙禀告:“回夫人,说是相府来的下人,我等让她出示凭证,她却说有急事寻少夫人。”
姜满柠一听,立刻起身,一个穿桃红色衣服的小丫头见状冲破家丁阻拦,跌跌撞撞硬闯进来,脸上血与泪混杂一片:
“大小姐!姑爷!相府......相府突然来了几个当官的,还带着一群侍卫,把相府查封了,他们......他们还杀了人!”
姜满柠脑海中“嗡”的一声,有些站不稳,身后之人轻轻一托,便见他上前一脚踹翻方才拦路的小厮:
“这么着急的事儿,你个不长眼的,拦着人家做什么,还不速速滚去备马车?”
地上几个小厮一骨碌爬起来,“是!是!”
......
马车上,小丫头落桃哭哭啼啼,诉说前因。
原来自她与姜雪见换亲后,府里值钱的都被六皇子派人陆陆续续打包成嫁妆带走了,相府空了,但也算清净不少。
“今儿早,夫人原本梳洗打扮一番,等着大小姐回门,却没成想等来的是官府的人,说是接圣上旨意寻找相国贪污的证据,随即真在书房翻出个什么北境边防布阵图。”
听到这几个字眼,原本的沉静的谢南涔眸光一凛。
“北境边防布阵图?”姜满柠扫了一眼谢南涔。
天祈国立国已达三百年,朝堂冗官,地方冗兵,百姓积贫积弱,近些年周边国家对天祈虎视眈眈,其中以北境鞑靼最为凶横。
镇北王谢毅为镇守北境,已有十余载不曾归京,换来北门关这些年稳定繁荣。
这北境边防布阵图是军中核心机密,为何会出现在京城相府书房?
“那群当官的搜到图后,便要带走夫人,老管家上前阻拦被侍卫当场捅穿肚皮,换来夫人一线生机……”
姜满柠追问:“母亲眼下人在何处?”
落桃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奴婢不晓得……她只叫我来镇北王府寻小姐,叫我把这个给您。”
她从腰间掏出一捆竹简。
姜满柠解开系带,竹简伴随清脆的碰撞声摊开,上面竟是空空如也。
一捆无字竹简。
姜满柠正在思索间,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听到外边纷乱嘈杂,恐惧的哭喊,官兵的叫骂还混杂着百姓的议论声。
“世子,世子妃,相府到了。”
姜满柠欲下马车,谢南涔递给她一件帷帽。
相府涉及重案被抄,她作为嫡女不可大意,于是说了声“多谢”,戴上后下了马车。
鲜血从相府紧闭的大门中汨汨流出,染红门口象征门楣荣耀的石狮,
曾经辉煌无量的相府这一刻变得死寂,只剩下几个黑甲卫进进出出,将相府家丁奴婢还有值钱的东西尽数押卸。
迎头遇上两个被押走的家丁,认出姜满柠,口中立刻高喊“饶命”,朝姜满柠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姜满柠冷汗涔涔,耳鸣声尖锐咆哮,一时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相府不该这个时候覆灭,或许是因为她才打乱了原本的时间线。
“官家办事,别挡道!”
“让开!”
见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黑甲卫再懒得费口舌,提起刀背便要砸向姜满柠。
身后突然一道白影闪过,那人后退半步,将姜满柠稳稳揽入怀中。
黑甲卫看清来人,脸色大变,立刻下跪行礼:“参见世子殿下。”
谢南涔收起折扇,朝相府扬了扬:“这么热闹,里头这是干什么呢?”
“回世子,抓奸臣,除贪官,奉圣上之命,将其秋后问斩!”
“斩谁?”
黑甲卫不明所以,虎头虎脑道:“原相国,姜祎安!”
话音刚落,身后蹿出个的白脸太监打圆场:
“哎呦呦呦,世子您来这干嘛?这乱七八糟的,若不是皇上叫咱家盯着,咱家都不想来。”
谢南涔懒懒挑起眼尾,幽幽道:“本世子来陪娘子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