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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一)

    这是黛滢在屋子里转的第十三圈,屋内的木地面都快让她磨出人影了,荼菱一脸疑惑的望向自家姑娘,问道:“姑娘到底在找什么?这都多少圈了,奴头都晕了。”黛滢停下了翻床铺的手,说道:“那日去母亲那里,身上带的雕着玉兰花的白玉坠子没了,荼淑带着丫头们去从母亲那回来的路上找,你去小厨房给我沏壶茶,我再找找,万一没掉在外头,掉在我屋里了呢。”荼菱应声出去了,黛滢又在屋里翻找了一圈,别的没找到,随手可触的都是书卷。床上枕边放着一本,打开是个木头做的签条,黛滢读了几句知道是《孔雀东南飞》,习字的木桌上放了一本《诗经》打在《鹿鸣》那一页,窗下小几上放的是一本《列女传》,贵妃榻上是本《孝经》,下面还压着本《史记》。

    她愤愤的坐下,又站起来,她就不信这忧思郁结一点苗头都摸不出来!

    黛滢又在屋里翻了一圈,终于在妆奁下抽屉边上摸到一个机关,一按出来是个暗格,打开后是一张洇着泪痕的纸,上面写着一手漂亮的小楷,遒丽圆润。她一看便知是书架上放的那本《龙鳞楷韵》一样的募帖字体,只募了一小半,昨日她抽出这本募帖,还想着过几天找个时间募完剩下的。

    纸笺上边写着一句话:以若所为,为求所欲,缘木而求鱼也。

    黛滢紧紧抓着那张旧笺,感觉心里一阵钝痛牵扯,她将纸又塞了回去,颓然的坐下,缘木求鱼,这钟五姑娘到底有什么求不得且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呢?父母亲眷都在世,无甚需要她操心为难的,那只能是一桩情事了。

    据荼菱回忆荼淑补充,钟五小姐是刚入夏便像苦夏一样少食,秋末时应该是赶上伤寒,烧的人整日昏沉,她应本就畏寒,入了冬便更不好,加之多思多想,脾气虚损、肺气失调,开始整夜整夜咳嗽,在上元节这日送了命。

    黛滢想不透,钟大人如今官拜正三品,任刑部左侍郎,说是先皇时考上科举,后授了中书知事,后因先皇宠爱袁贵妃,袁家见天作妖,世道不太平,钟大人谨小慎微、放了几任外任考评都是优,先皇很赏识,加上先皇病重时,陪着是太子的当今陛下平了陈平和褚平的乱子,如今很受陛下重用,委派他在平洲和新上任的知府审案子,称得上是官运亨通。

    钟夫人不同于钟大人的母家不显,她母亲永临侯夫人周如月是先皇母亲已故端太后的外甥女儿,从小和平阳长公主一起养在宫里,岁数到了后议亲,嫁到了永临侯府,永临侯姓梁,梁老侯爷的父亲当年左劈右挡帮着高祖登基,梁老侯爷后来帮着太祖夺权、先皇平乱,直到当今陛下登基,朝局稳了,他才病歪歪的告假 ,陛下十分敬重梁老侯爷,时不时就有赏赐,梁老侯爷五个儿子,都很有出息。钟夫人是老侯爷的小女儿,小时候和几个要好的金兰姐妹一起给陛下的亲姐姐嘉舒公主做伴读,后嫁给了钟大人。

    虽说钟夫人有时候说话实在是犀利,可对几个子女都很好。她这几天听小丫头说加上自己摸索渐渐摸清了家里的情况:钟大人不好女色,除了钟夫人只有两个姨娘,应该是之前的通房,如今有一位已经去世,一位原来是老夫人房里的丫头,自钟老夫人亡故后自请回了钟家祖宅替老太太念佛去了。钟夫人育有两子两女,两个姨娘育有三女一子,都由钟夫人教养。

    这几个孩子,钟夫人生的大哥儿钟亭钰、二哥儿钟亭锦都已娶亲且在外做官,二姐儿钟黛润也已出嫁。余下两个姨娘所出,大姐儿先天不足,不到一岁便亡故了、三姐儿钟黛沛也已经出嫁、四姐儿钟黛清目前正在备嫁、三哥儿钟亭钧如今还在学论语,和钟夫人母家梁家的几个孩子一起挤在梁家家学里让梁三爷启蒙。

    荼菱说起这位梁三爷直星星眼,说他生的丰神俊逸,形貌皆迤逦,待人又温和,但是已经娶亲。这几个哥儿姐儿当时听的黛滢昏昏入睡,她听完后更疑惑了,兄姐弟皆没有什么幺蛾子且都不在身边,钟夫人对儿女又是一样的心疼关怀,即使她年少情动,又马上及笄,禀明父母便可,可她没有,反而愁的病歪歪,到底是何样人物啊?

    她想叫荼菱来问一问,可是荼菱自从她大好了,已经明里暗里问过好几次了,有次都掉眼泪了,泪眼汪汪哭着说:“姑娘和奴不贴心了,姑娘嫌奴笨有事瞒着不告诉奴。”荼淑站在一旁想劝却张不开嘴,姑娘未显病时她正怀着大女儿,钟夫人看她月份实在是大了,怕她挪动一个不善再磕了碰了,便让她告假歇着了。等她生完孩子回来,姑娘已经病的起不来身了,她也不知道啊。黛滢见荼菱扁着嘴又要哭,在心里直骂这傻丫头,摸摸她的头,让荼淑领她去吃甜酪子了。

    问别人这事儿行不通了,黛滢只能自己动手,她在心里暗暗思忖:这钟五姑娘极爱读书,有没有写过诗啊文啊,缅怀纪念一下这段感情呢?

    于是她又奋起了,在屋里接着找来找去,床上、榻上、枕头里、匣子里都没有,她连个绣着鸳鸯的绣帕都没找到,且据荼淑说,姑娘本不爱这些针黹女红之物,现在估计连个鸭蛋都不会绣。里里外外找了快三十圈,累的大冬日里她都一头汗,却还是只有一句说了像没说的‘缘木求鱼’。

    她愤愤地想:这钟五姑娘真能藏事儿啊,父母亲眷、奴仆婢女一个不知她这难解心事,自己这后来的半吊子就更不知道了。找个机会,她非要问一问荼菱,从回京后她出过几次门见过几次客都是哪一家的和谁说过哪几句话,她非得将这人找出来不可!

    荼菱回来还未来得及迎接黛滢的“严刑拷打”,却带回一个消息——梁老夫人来了,钟夫人请五姑娘过去说话。

    荼淑手快,闻言从衣橱里拿出一身浅湖水绿的衣裳,笑到:“这还是年前老夫人送来的湖水绿缎子,布料厚实却又轻软,颜色又鲜亮,四姑娘制了一身衣裳,穿起来好看的不得了。因姑娘在病中,做成衣裳也没上身,如今正好穿上去给老夫人瞧瞧。”

    黛滢不抗拒喝药,又加上钟夫人不知又从哪里倒腾的各种名贵滋补的药材,这十几日喝下去,她的病已然有了很大起色,只是胸口郁气仍未消散,不过比她刚来时已经好多了。

    她由着荼菱、荼淑两个打扮,并不多施脂粉,只是略略点了唇脂,描了眉毛。头上简单挽了堕马髻,簪了个玉兰样式的白玉银流苏步摇,荼菱又在她耳边挂了一双白玉坠子,想了想又掏出一个白玉镯子戴在她腕间,荼淑忙在她腰间挂好香囊,又理了理衣裳,两人互看一眼,扶她起身向钟夫人屋里走去。

    一到钟夫人这屋,在门外就听见隐隐的笑声,转进主屋隔着屏风黛滢便望见正堂里站着约莫三四个人影,她绕过屏风,走进去先低头福了福,钟夫人笑着说道:“阿沁来啦,快给你外祖母和舅舅见礼。”她转向左上首的一个老夫人,行小辈礼。

    这老夫人年岁应是不小,却发乌眼亮、精神矍铄,面庞隐隐能看出年少时的美貌。她哎呦一声,忙叫身旁婆子扶黛滢起身,又细细瞧她:“感觉比上次来瘦了些,只是气色却是好了。”黛滢刚想称是,右侧传来一个男子似是无奈又似是玩笑的声音:“阿娘,您每次见阿沁都说她瘦了,儿去年去未名山听皈无大师讲经,去了半年,只能和和尚们同吃同睡,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儿回来您得说儿还胖了,明明儿就瘦了!”

    钟夫人受不住,笑起来,梁老夫人也笑骂道:“你这猢狲,当着孩子的面,净扯这些无用话,我非告诉你媳妇,让她在屋里捶你一顿不可!”

    黛滢偷眼去看,这男子身姿挺拔、个子高挑,周身浸润着一股书卷气,一身藏青长袍,更衬的身型如松柏般挺拔苍劲,更兼他面若冠玉,一双潋滟带笑桃花眼,瞧亲妈梁老夫人都显得旖旎多情,果真是一番绝色。

    黛滢在心里思忖,这应该就是梁三爷了。她轻轻福了福身子叫到:“三舅舅好。”梁承沐转脸去瞧女孩,她一身浅绿长裙,头发乌黑浓密,抬起脸来仍是娇俏明艳的眉眼,但却不复以前病弱模样,而是散发着勃勃生机,又兼女孩肤白唇粉、杏眼圆圆,眼睛一眨,更显小女儿活泼。他心里又喜欢几分,忙让女孩坐下,又看着梁老夫人道:“阿娘,你看,阿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比家里几个孩子都好看!”

    梁老夫人有心逗他:“那你说,是阿沁好看还是你家那几个皮猴子好看?”

    梁三爷摆摆手:“启煦和启照再回娘胎里几次也生不出这样好的皮子,大哥二哥家还有四弟五弟家那一堆皮猴子还没儿家这两个好看呢。”

    梁老夫人想想,又道:“那你说,是阿沁好看,还是你好看?”

    梁三爷傻了,他都快四十了,怎么和十三四的小女孩比,钟夫人笑的快从椅子上跌下去,黛滢也笑起来,她十分喜欢这种相声会似的聊天活动。

    她见三舅舅呆楞着不知怎么接话,解围道:“舅舅定是比阿沁好看的。”

    几人都望向她,黛滢又接着道:“都说大哥哥是出了名的貌比潘安盛,那肯定是外甥肖舅舅,阿娘也常说我长得像舅舅,我这外甥女肯定也是肖了舅舅才长得如此好看,肖舅舅七八分已经是这样好看,舅舅若是个女子,可应是天上的神仙娘娘下凡来的,不知要引得多少青年才俊为来求娶打破头喽!”

    话说完,钟夫人已然快笑岔气了,指着她骂道:“小滑头!”

    梁老夫人和梁三爷也均笑倒,一屋子丫鬟婆子也轻轻笑起来,崔嬷嬷边笑心里边想:这五姑娘竟如此促狭,逗得几个长辈如此开心。

    众人笑成一团,外头传来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四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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