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仙家

    “我闻此地有大凶，救苦救难惠众生。”

    来人灰头土面，既无飘摇黄道袍，也不售符咒灵丹药。端详来看，无外乎一个骗术尚不纯熟的假道。

    这便是“痴道”桓清元了。

    这些时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疯丐般的人物满街招摇撞骗，看门伙计当即蹬他一脚，把门一摔。桓清元扑在地上，碰了一鼻子灰。

    他蛮不在意地抹抹，拍拍屁股走人，连带着自己的破包裹。步出两丈，他又回望，门口的双石狮张着大口与他对视。桓清元略一思索，索性把包裹塞进石狮子嘴里，这才点头，满意离去。

    乱世诸王霸，也有野官家，他甫一踏上路，就让人连推带搡驱离，万般无奈，他施施然转身，择一条林中小径，慢悠逛着，口中默数一二。

    “簌簌。”

    只见那树边灌木不住异动，跃出一只黄黑相见的物什，两肢着地，动作僵滞，朝他走来。

    桓清元稳如泰山，八风不动，就那么等着它走过来。

    那东西到他跟前站住，瞳仁黑亮，是只黄鼠狼。

    它嘴一张一合，开口人语。

    “小兄弟，你看我像人吗？”

    桓清元旋即淡淡一笑。

    终于等到了。

    “不像人，倒像个有人形的独护我一人的…”

    “保家仙。”

    黄鼠狼的脸瞬间沉下来，甚至呲出了雪亮的牙。

    “你不会生气了吧？”桓清元伸手下去，捋了捋它耳朵，“哈哈。”

    “小道反正孤家寡人一个，要杀要剐随你便.”

    在黄鼠狼眼里，他护体金光熠熠，说这话时如同一个戎装披挂的人对另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说：“你来怎么打我都可以，我允许的。”

    ……它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存心捉弄它.

    要不先委曲求全一下，找个机会把这人杀了？

    “成交。”

    一阵青烟迷眼，人影若有若无隐现，等到再能看清时，一手放在他掌心，匀称且纤，轻巧苍白。桓清元随而看他，薄衫交衽，外黑中白，乌发约绾，清俊冷冽。

    他蹙眉忍厌，忽而抬眼。

    “从今以后，我邬安常，便是你这呆瓜的仙家。”

    桓清元覆握他手，不知是真是假地不解：“仙家不是黄鼠狼。为何有名，何人所起？”

    “自开灵智自予，再说与你何干？”邬安常黑眸疏离冷然.

    “小道生来好奇好问。”桓清元歪首巧笑灿然.

    “好奇害死道。”

    “莽道无所惧。”

    “…握够没，松手。”

    桓清元于是终于察觉到似的松开他，轻“啊”一声道：“是小道冒犯了。”

    紧接着他又像忘了这茬，萦绕邬安常旁，盯得他发毛。

    “嘶…嗯…嗯？”邬安常迅速跃后两步，“你又干什么？”

    “仙家啊，小道我有一个问题，对你我今后走势非常之重要，说是起了决定性作用也不为过。”桓清元目光幽深，表情严峻，把邬安常唬了一跳，不自觉着了他的道：“什…什么问题？”

    “你有宅邸吗？”

    “？”

    邬安常此刻反应过来，带着被戏弄的恼怒道：“用你贫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是一只狐……黄鼠狼，黄鼠狼会有那种东西吗？”

    桓清元欢欣合掌：“小道也没有！太好了仙家我们真是命中注定，今晚我们合该露宿街头！”

    仙家邬安常，疑惑升腾，黑气隐约。

    这种事很值得高兴吗？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邬安常不可置信，“连个茅屋都没有？那你要的那门子保，家，仙？”

    “咳，我说了，保我一人便够了，这也是为你着想，减轻负累，减轻负累嘛。”

    “不过不消担心，小道早做打算，莫要走开，不消半刻，便有人来自动为我们提供歇脚之处.”桓清元拇指点触，速掐指法，末了看他.

    “仙家可信？”

    “你不可靠.”邬安常窃丢个探测术法探探有无人来，得了结果，更并不信他。

    “那，且请仙家看好吧.”桓清元淡然一笑，开始和着自己的低吟拍掌。

    “三。”有脚步声来，邬安常额泌冷汗.

    “二。”那步声渐急，似乎遇到什么可怖之物，连滚带爬。

    “一。”

    白日那看门家仆扑到桓清元脚下，涕泗横流，

    “小人知错，恳请道爷回去，收了作祟的妖鬼吧！”

    邬安常目光一凛，转向桓清元：“你放的？”

    桓清元摇头。

    “不。”

    “仙家莫怕。”

    “小道，只是知道。”